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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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小洋楼,刚要上楼梯,叶青眼前突然一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小叶!快来人啊!”田婆婆凄厉大喊。

    “叶妹子!怎么了这是?”李玉坤焦急道。

    “叶同志晕过去了!”

    “低血糖吧?”

    “快点送医院!”

    ……

    王大壮找来排子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叶青抬上去,一群人跟着去了矿区医院。

    “医生!医生!”

    “快来人啊!有病号!”

    “抬到问诊室。”

    ……

    “有点低血糖,住院输液吧。”医生放下听诊器说道。

    “快点,快点……”

    “我回去拿被褥……”

    “我去拿暖壶!”

    ……

    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叶青隐约能听见。

    突然蹦出个清晰声音在脑子里尖声道:“蠢货!蠢货!”

    叶青羞愧地缩成一团,渐渐地外面模糊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尖利刺耳的嘲笑声,各种不堪入耳的嘲讽,叶青陷在黑暗中无处遁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终于恼怒。

    “我就是蠢货!怎么样!我蠢的高兴蠢的自在!我乐意!”

    嘲笑声听不见了,叶青缓缓睁开眼睛。

    “小叶!”

    昏黄的灯光,医院病房的白屋顶,旁边挂着输液架。

    “田婆婆……”声音嘶哑。

    “别着急说话,先润润嗓子。”

    田婆婆从暖壶倒出热水,拿搪瓷缸倒凉,过去扶着叶青靠在枕头上。

    “慢点喝,别呛着。”

    叶青仰脖子一口喝尽,感觉好了许多。

    “田婆婆,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叶青感激。

    田婆婆笑着摇头:“医生都说你没事,我才不担心呢!”

    叶青咧嘴笑。

    田婆婆拿过热毛巾给她擦脸:“生场小病和大醉一样,只要醒过来,以后就离着百毒不侵更近一步,海量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叶青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

    “饿不饿?”田婆婆问。

    叶青点头:“饿!都快饿死啦!”

    田婆婆笑眯眯地拿出保温桶,倒出白粥,撒上白糖,放好调羹递给叶青。

    叶青半坐起来,端着碗西里呼噜猛灌。

    连着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灌下去,叶青觉得像是再世为人,立马精神百倍。

    “年轻就是好,摔倒了爬起来,立刻重新做人。”田婆婆笑道。

    叶青咧嘴继续傻笑。

    大半夜,两人轻声细语聊天,叶青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

    白天李玉坤蒋红棉过来看护,和任大姐牛大姐倒班,晚上都是田婆婆陪着她。

    “辛苦你了田婆婆,几晚没睡。”

    “不碍事,天亮了我等她们过来,打扫完厕所就能回家补觉,一点都不困。”

    叶青愧疚:“很累吧?”

    田婆婆笑道:“你说扫厕所?不累!那活儿轻省,当年我可是连夜坐着火车去上海,转天就和洋人在国际饭店讲英文谈判呢!”

    “哦,我的上帝啊!田女士如此聪明睿智风华绝代!”这句是用英语说的。

    “承蒙盛赞!本国女性坚韧自强,区区番邦岂是对手?”也是英文。

    两人相视大笑。

    “田婆婆,你在那个时代绝对是特立独行,没人质疑你么?”

    “当然有,强者从来都是站在高处,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大步前行,弱者才会处处质疑,谨慎小心故步自封,与其说是质疑倒不如说是心有不甘罢了。就像当时,我那几个兄弟族叔还去宗祠请长老弹压我呢。”

    “那你怎么办?”

    “我就爬的更高,打的更狠,让长老都要敬我三分。”

    叶青拍手:“哇!好棒好棒!”

    田婆婆也笑,细细回忆年轻时光。

    “开始我喜欢个小木匠,家里不同意,要介绍门当户对的少爷给我,我哪会屈从?找到当时界内最有名的小器作师傅,逼到他破产,把一身绝技传授给小木匠,让他成为江南最有名的器作大师傅。开铺子开洋行,在新南置办下大宅田产,你看,这样不就般配了?”

    叶青震惊,这个小木匠不会就是鲁师傅吧?

    “后来呢?”

    田婆婆摇头:“我给了他身家,却也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后来他和相亲的那个少爷行事并无两样,气度却输了一大截。”

    “然后呢?”叶青急问。

    田婆婆波澜不惊,刻骨铭心的初恋如今也能婉婉道来。

    “……再后来我喜欢上一个英国人。”

    “再然后呢?”

    又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细细听来,叶青这个旁人都觉得荡气回肠。

    “……后来小洋楼的房子盖好他就回国了。”

    叶青默然,想起一直默默守候的贾工,不过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当年旁观的小账房现在是何种心境。

    两人聊天一直到天光大亮,李玉坤拎着早点过来,田婆婆嘱咐叶青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哎呀!叶妹子,你可吓死我啦!”李玉坤解下围巾就开始絮叨。

    “你不知道当时你多吓人!那小脸白的呦……”

    叶青笑眯眯听着。

    “辛苦你了,玉坤姐,还为了我专门请假。”

    李玉坤挥手:“辛苦什么呀!任大姐说了,派你去调查灾情才把你给累病的,我代表我们工会来慰问,不算请假,一毛钱都不扣!”

    叶青哭笑不得,任大姐真能找理由啊。

    不大一会儿,蒋红棉也来了。

    “叶青姐!你醒啦太好了,你吓死我……”说着就掉起眼泪。

    叶青忙拍她手:“别哭别哭啊,我没事……”

    李玉坤去打热水给叶青洗漱,病房里蒋红棉拉着叶青的手低声细语。

    “叶青姐,本来我还为分手的事伤心,结果听说你住院,吓得我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叶青惭愧万分:“红棉,对不起……”

    “你跟我客气什么?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说实话,我在家是老大,父母虽然疼我,到底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他们照顾,从来没有人像你那样陪我去看电影,带我吃好吃的,给我做小衣,耐心听我说心事……”蒋红棉哽咽。

    叶青拍拍她后背:“乖啦,红棉不哭。”

    蒋红棉擦擦眼泪:“以前我总以为嫁人后就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我,小苏是上海人,还是大学生,我喜欢他温和斯文有知识,他说话都轻声细语的那么好听。原本认准了要嫁给他,哪怕上海婆婆再凶狠,小姑子再难缠……我都想着跟他来着!他跟我山盟海誓,谁知道日常琐碎事却什么都不肯帮我做!叶青姐,我总觉得他怎么突然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呢?好像我从来都没认识过……”

    叶青恍惚点头:“是啊,突然就变了,好像以前不认识……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蒋红棉仍在愤恨:“白叫他占了便宜!”

    叶青一惊:“红棉……你?和他……”

    蒋红棉脸涨得通红,凑到叶青耳边:“我……我让他亲过……”

    叶青松了一口气:“亲就亲了,多大点事儿啊!”

    “叶青姐……”

    蒋红棉扭捏,站起来往外张望下,空荡荡的走廊想必李玉坤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关好门又凑到病床前。

    “叶青姐,他……他还……”蒋红棉伏在耳边窃窃低语。

    叶青静静听着,不时皱眉。

    “叶青姐,以后……以后万一我和别人结婚,会不会……会不会让人察觉到啊?”

    男女情到浓时,这些小动作都难免,叶青又尴尬询问几句,听来听去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叶青说:“红棉,既然分手了,这段感情结束,细节就都忘掉不要再想,我保证,只要你不主动说,你的丈夫永远都不会知道!小苏也绝不敢说出去。”

    蒋红棉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我就放心了,叶青姐,还是你厉害,和徐公安这么久都没让他捞着半点便宜!”

    叶青心头猛地一窒!

    这时门外响动,李玉坤端着热水进础

    蒋红棉帮忙,给叶青洗漱过,中午时候任大姐和牛大姐来了,替下她们两个去上班。

    “快快!扶小叶起来吃鸡蛋羹,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咋就低血糖了呐?吓死人了!”牛大姐端着碗直摇头。

    叶青接过碗勺自己吃:“放心吧,我没事,好着呐!”

    任大姐弄好枕头让叶青靠着,瞪眼急色道:“好什么好!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你说你年轻不懂事也就罢了,徐公安比你还大着三岁呢!他也不懂事?”

    叶青险些没噎死,什么意思?她们知道什么了?

    任大姐继续骂道:“小青年搞对象,大晚上看电影,三更半夜钻胡同!偷偷摸摸的他倒是如意了,转身回去上班,扔下你又饿又冻生了病,亏不亏心啊!”

    叶青松了一口气。

    牛大姐拦着:“行啦行啦,老任!年轻人都那样,你管得住么?我家红棉看电影大半夜的才回来,不知道被我骂过多少回。女孩子就是心软,让人哄一哄就骗了去,能不操心吗?”

    任大姐无奈:“都是有女儿的人,当娘的一个看不住就可能毁了闺女终生!当初我大闺女和女婿……”

    叶青迷茫,心下凄然。

    牛大姐和任大姐说够,七手八脚收拾碗筷,商量着晚上给叶青做什么。

    “还是白水煮鸡蛋吧?滋补,恢复元气快!小叶就要结婚了,我看小叶就跟自己闺女似得,要不是那位徐公安仪表堂堂个子老么高,我还真舍不得大老远把闺女给他送过去!”牛大姐笑着说。

    任大姐也笑道:“小徐细心着呢!平时小叶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都记着,就没见他弄错过。小叶不喜欢吃甜腻腻的蛋糕,电话里发过一通脾气他就再也不买了,换着花样给她寻摸爱吃的。”

    叶青双手在棉被里攥紧……

    晚上田婆婆过来陪夜,叶青心绪不宁。

    “田婆婆,我在乡下看见好多贞节牌坊,古代女子守贞真的很重要么?”

    田婆婆放下宵夜,摇头笑道:“古代女子束缚闺阁,娴静贞操当然是很重要。”

    “那现在呢?”叶青急问。

    田婆婆意味深长:“小叶,不管什么年代,女子的贞操都同样重要!”

    叶青颓败,低头不语。

    田婆婆摇头笑笑:“其实和年代也没关系,看你自己怎么想,如果你当它是本心和底线,那就弥足珍贵;如果你想拿它换取什么,它就高低总有个定价;有买有卖,就像黑市的大米白面一样,看着眼馋,吃到肚子里你还稀罕么?”

    叶青长吁了一口气,顿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