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隐于俞云双来说一直都是一块清润的温玉,如此尖锐地向她问出一个问题,还是第一次。

    屏风的另一侧,俞云双将自己的手指紧紧陷在藤椅扶手藤条间的缝隙中,半晌之后抬起头来,视线凝在屏风上道:“我想要那个位置。”

    俞云双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想与要却是两回事。父皇传位一事不遂心在先,由不得我不顾虑。更何况如今宁朝内忧外患,根本经不得半点内乱,我即便要,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你确实比他更合适那个位置。”秦隐的声音依旧琅然,像一匹缓缓流淌的锦缎,拂过心扉时带着舒缓人心的力量。

    “我这么做,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俞云双叹气道,“今上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此刻如此肆无忌惮。昨日我入宫面圣,他又要为我赐婚了,人选是原礼部尚书的江永中的独子。”

    即便早就猜出了此事,秦隐的心绪却还是不禁泛起波澜。

    一直轻阖着的眼帘张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秦隐缓缓道:“今上此举是一招险棋,但他若不趁着你被束手束脚的时候削弱你的势力,待到四海平定,你早就在凌安城重新立足,他再想扳倒你便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你也认为这赐婚的圣旨,我不应该接?”

    秦隐口吻柔和:“无论别人如何认为,你都不会接这道圣旨。”

    “他与我朝夕相对十几年,你与我相识月余,你却比他了解我。”俞云双笑道,那笑意多了几分感慨,“江闲于他来说是最好的人选,可于我来说,江永中是淮陵世子毒杀一案的帮凶,我嫁谁都不可能嫁给他的儿子。”

    “那长公主打算如何应对这道圣旨?”秦隐问道。

    俞云双顿了顿:“待到圣旨下来,我便会主动奏请与今上,为淮陵世子服斩衰,以此来拒掉圣旨。”

    斩衰,隶属于五服,夫丧之后妻子为夫所服,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所服之人三年之内不得婚嫁。

    秦隐的手倏然攥紧腿上裘毯的柔软狐毛,一句“不可”险些脱口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秦隐以手撑着床沿挣扎着坐起身来,对着俞云双道:“依照宁朝律法,长公主位同亲王,列于王爵之中的第一等,而淮陵世子即便将来可以承袭爵位,却也只是个侯爵,地位低于长公主。你大可不必为他服斩衰,白白消耗三年的光阴。”

    “我手中握着长公主令,今上于其他事情上迫我不得,便只能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自请斩衰虽然会带来诸多不便,却能为我换来三年清净。待到三年期满,我若能在凌安城扎稳根基,便是他被我操控之时。”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秦隐却依然能在脑海中描画出俞云双此刻的表情,黛眉之间一派洒脱风华,那双比朝霞还要璀璨的凤眸之中却漾着似笑非笑之意,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夺目。

    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秦隐毫无血色的面上绽出一抹无奈笑意:“长公主莫不是要孤注一掷赌这三年?”

    “今上将我赐婚于江闲,难道不也是一场豪赌?”俞云双道,“他赌我因着大宁如今内忧外患的态势,不会向他发难。”

    俞云双的话音一顿,问道:“公子方才那般劝阻,莫不是担忧无双三年之后韶华逝去,更加难嫁了?”

    秦隐喉间滞涩,有些想咳,却被他生生忍住,琥珀色的眼眸凝视向绢素屏风上映出的那个模糊身影,眸光柔和道:“这倒不是。”

    坐在藤椅上的身影动了动,似是歪了歪脑袋,更加凑近秦隐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调侃道:“我还记得公子曾在此处问过我打算何时下嫁于你,难不成公子是因为想娶我,不想等这三年?”

    “是啊。”秦隐喟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身体这般羸弱,只怕真的等不起这三年。”

    屏风上的身影原本在够侧旁竹木四仙桌上的茶碗,指尖的动作却忽然僵直在了半空之中。过了半晌,俞云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庆幸:“幸好你已然将那桌上晏之内府的梅瓶收下去了。”

    而后,俞云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道:“幼时我们若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父皇都要我们摸摸木头或者呸呸呸三下,你要不要也试试?”

    秦隐伸手摸了摸竹木所制的床沿,勾起了唇角:“我摸了。”

    俞云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藤椅中。

    “其实我方才不同意长公主为淮陵世子服斩衰,倒不是为了什么旁的理由。”秦隐的音色雅致,仿若温泉之水漫过心尖,“长公主的方法太过刚烈,虽然一劳永逸,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斩衰需服三年,这三年之间的变数太多,却又将你与淮陵侯拴在了一起。且不说淮陵侯会不会领你的情,若是三年之内淮陵侯再被今上寻到了什么错处,到时候一损俱损,只怕还会为自身招来祸患。”

    俞云双闻言沉默。

    “长公主若是不想嫁,那便不必嫁。”秦隐开口道,“我虽然只是一个阁主,却也能护得长公主违抗一回圣命。”

    俞云双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说,除了服斩衰,还有其他的方法?”

    秦隐道:“虽然不若长公主那般一劳永逸,却更加稳妥。”

    俞云双纤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

    “今上既然将长公主赐婚与江闲,必然是寻到了什么合适的名头。”秦隐的声音平稳若古井之水,安定人心,“若是想让今上收回圣旨,只需再寻一个江闲娶不得长公主的理由便是。”

    “理由?”俞云双轻声呢喃道。

    “我虽然与江永中并没有什么交集,却知他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抓住他的把柄,让江家失了尚公主的资格便是那个理由。先帝的祭礼为其把柄之一,今年的春闱为其把柄之二,当时隐阁之中都曾收到过关于礼部的拜帖。”

    “你没接?”俞云双的眉心一动。

    “接了其中之一,但是那人所求并非江永中。”秦隐声音清冷道,“若真的是他,我也不会接。隐阁并非良善之地,世间不平之事太多,正因为有所为有所不为,隐阁方才有今日。”

    “所以坊间才会说若是所求之事连隐阁阁主都无法解决,那便是无解之题。”俞云双黛眉微蹙道,“江永中未做弃子前是圣上的人,自然没人敢动他。”

    “坊间之事不可尽信……”秦隐的话音到了最后有些不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此番一咳倒像是要将方才的苦苦压抑一次抒发出来一般,颇有些撕心裂肺之势。

    俞云双心口发紧,想到屈易的话,站起身来正要去唤人,便听到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急促地叩门之声传来。

    将秦隐的房门打开,俞云双便看到屈易站在门口,一只手保持着叩门的动作,另一只手中端着一碗色泽浓黑的药汁。

    屈易瞥了俞云双一眼,端着药碗疾步走进内室,消失在了内室的屏风之后。

    秦隐的咳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公子。”屈易的声音传来,口吻虽然恭敬,却毫无商量的余地,“午时了,喝药。”

    透过屏风下那个炭火盆子的微光,俞云双能看到一个墨发披散的清癯身影将药碗接过,保持着捧在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似是在发怔,又似是在苦闷。

    “公子。”屈易声音冷冽重复道,“请喝药。”

    一声喟叹从屏风后响起,片刻之后,屈易端着空了的药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俞云双颔了颔首,而后转身出了房门。

    俞云双读懂了他的意思,知秦隐此刻的身体太虚弱,只怕已然到了疲惫之时,若再如此说下去,必然会耽误他养病。

    将敞开的房门轻轻阖上,与木板之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屏风另一侧茶盏与桌面轻碰的声音。

    在门边伫立了一会儿,思忖着秦隐应该缓过劲来了,俞云双才开口道:“多谢方才公子的指点,待我回府之后,便去派人暗查当年的两桩案子。”

    “这……”秦隐的声音响起,因着方才咳得太严重,此刻他的音色喑哑,虽然已经喝过参茶润了嗓子,听起来还是与他平日里有所不同,竟一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隐停了话头,低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清润:“这两桩案子在隐阁早有眉目,若是长公主信得过我,便让隐阁来查,七日之内,必有回响。”

    只是即使秦隐为俞云双将路铺得再好,回响却与他所预料的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