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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第1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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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萼气愤不已:我这是危言耸听?

    要么就直接动徭役,趁夏粮秋粮还没出问题之前让一些胆大妄为的人跳出来,要么就别继续清丈田地还加派徭役!

    熬着只会聚起一场大变!

    三月初在御书房里定下的广东新法第二步旨意是先到的,此时此刻,新任广东按察副使、提督学政翟銮正和祝允明、唐寅、文徵明三人一同慢慢坐船南下。

    “三位供奉一同得赐同进士出身,实至名归。”翟銮对于皇帝亲自提拔的身边人一点都不敢小觑,“祝供奉曾任职广东,如今三位齐下广东,不才提督广东学政,此去广东还要借此良机,一振广东学名啊。”

    三大才子知道他是在试探他们去广东的差使,因此颇有点尴尬。

    这个皇家万法馆供奉,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真的。

    可是没办法,陛下新设的御书房太显要的,因此让这皇家万法馆也显得十分神秘。

    祝允明是他们三个之中之前唯一一个做过官的,此时只能谦恭地回答道:“提学谬赞了,陛下隆恩,我等三人受之有愧。此时广东英才荟聚,杨知府状元之才,新科榜眼、探花都在,更有霍渭先、方叔贤等声望卓著之当地大儒,我们三个赐同进士出身哪敢妄谈学政。”

    “吴中四大才子岂是浪得虚名?科途难说得很,张抚台不也是七试不中,一飞冲天吗?”翟銮满脸是笑,“此去山高水长,翟某有幸与三位供奉同行,要向三位多多请益了。”

    “……哪里哪里,提学去年随大宗伯督宪东南,风采传遍江南,我等需多多请教才是。”

    任他怎么问,三人的差使是不能说的,也不好意思说。

    反正到了广东之后,他们就听张孚敬安排而已。

    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处处游山玩水,看看广东的风土人情,吟诗作画,多写文赋而已。

    这真不是身负什么重要使命的官啊。

    如果只是吟诗作画,在老家悠哉悠哉地不好吗?

    就算是皇帝觉得把三大才子圈养起来作为什么宫廷诗人、画师,那留在西苑里,帮陛下的秀女们画像呈阅也比这个差使闲适一点。

    祝允明看了看身体渐渐不好的唐寅:别一路颠簸死在广东啊。

    ……

    魏彬在辞陛。

    皇明记的框架已经搭起来,所属的七大行会,粮、盐、布、百货暂时都整理完成,经营仍然依赖原先各勋戚家的人手,只是稍作了一些调整。

    而新设的海贸行,要去广东之后开始搭建。

    至于转运行、劳务行,那是下一步的事。

    “路过湖广时,跟谷大用碰个面。”朱厚熜嘱咐着他,“让他再暗中转告镇远侯,先做好准备以应万一。”

    魏彬凛然听命。

    广东如今是个火药桶,早稻马上就要进入栽种之时,大多数人丁已经从去年的十一月份之后应役到现在了吧?

    若是赶时间需要交到北京的岁办、坐办还没完成,就会误了农时。

    现在可不是百姓想方设法凑钱抵役的事,太多事毕竟需要人去做。

    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广东完成的各项贡品,最晚六七月就得起运进京,那个时候又要用到大量人力负责押运,却又正是收早稻、种晚稻的时节。

    早稻无望还能指望晚稻,若是晚稻也无望呢?

    让湖广总兵镇远侯顾仕隆做好准备,就是应对那时候可能发生的万一吧?

    魏彬不由得问道:“陛下,奴婢到了广东,是不是把转运行也筹备起来?只是其中人力……”

    朱厚熜有点赞许地看着他,不愧是内臣里脑子最好的。

    “抚宁侯在广西剿匪练兵,蛮夷俘虏不少。梁储在广东,船与货都不缺,交趾也不缺流民。”

    “奴婢明白了,那奴婢要抓紧时间。”

    朱厚熜点了点头:“去吧。再叮嘱一下麦福,派到广东市舶司的内臣,教提举安排的人做好账、例行看看账就行,别指手画脚自己记账。”

    “奴婢定会将陛下旨意带到。”

    又一支重要的力量启程前往广东。

    而这个时间,全国各地为皇帝大婚所选秀女和新一批宫中女使也都陆续踏上了赴京的旅程。

    至于直接选宫中女官和女使,则是另外一条线,一般是只在江南选。女官主要选寡妇,女使的年龄条件也比秀女放宽很多。

    朱厚熜的这次选秀,因为新的规矩而使得效率上快了很多——毕竟多了很多主动的人。

    去往京城的诸多车队、船队里,很明显地分成了几个层级。

    官宦之家、书香门第之女是一类,富户、大户之女是一类,普通民户之女是一类。

    其中又因为性格、入宫意愿等诸多原因分成了各种小团体。

    对她们来说,这是命运转折的关口。有的惶惶不安,有的期待不已。

    时间还不会很快。

    二月初旨意陆续到了各地,三四月份各地才陆续送秀女入京。到了入京后,各轮筛选又得三四个月。

    等一切都定下来,要到九月份了吧?

    此时此刻皇宫中,黄锦补完觉起来,先了解了一下白天的事之后就到了朱厚熜跟前。

    “陛下,北直隶等近处所选秀女已经到了,奴婢是先安排第一轮型选,还是等各地都到了再一起安排?”

    他也不避讳还在一旁的林清萍,同时心里有点奇怪:这都快四个月了,清萍娘娘的肚子好像不是很争气?

    朱厚熜饶有兴致地问:“型选是怎么选?”

    “……就是太高的,太矮的,太胖的,太瘦的,先选出去。这一选,五千余四千。”

    “再下一轮呢?”

    “那是音容。要听秀女口齿如何,五官、头发、脖颈,都要看看的。这一选之后,便只剩两千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让他接着讲。

    “其后便是步态、精气神,又减一半。这千人里,再就要由女官验肌肤和清白之身了。哦,还要辨有无难闻体味。”

    朱厚熜啧啧称奇:“这怎么辨?”

    “奴婢听说是让秀女们疾走一段路程。”

    朱厚熜明白了,出汗之后看看有没有狐臭。

    “这一选之后就只剩三百了。”黄锦笑道,“此后便看才情、礼仪,留五十人造像。太后娘娘说了,陛下主意大,届时您御选。以前都是太后太妃们选出三人供陛下选立一后二妃,今年陛下说要立一后二妃九嫔充满东西六宫,到时候就由陛下从五十人里点选了。”

    毫无疑问,这十二人里其实已经只有十个名额了,但也比过去先只定下三个人的名分要多出数人。

    至于这入宫学过礼仪的秀女里,剩下两百五十人则看情况,有的会留在宫中做宫女,有的会送回乡。

    正常情况下送回乡的那些,也都是香饽饽。

    朱厚熜则想起日精门事件后林清萍对他说的那些女子,于是问了一句:“之前慈寿太后为朕预选的淑人,也都入了正式名册?”

    “自是如此,唯陛下圣裁而已。”黄锦恭敬地说道,“骆指挥那边都暗中查过了,都是民间不起眼的良家。从三月底仁寿宫有了这意思,到五月初发现了此事,其实绝大多数并无什么密谋,只有五家是受过张家提携的文武职人家,官品也都在六品以下。倒是方巡按上弹章之后,这些人家已经惶惶不安一年了。陛下虽不禁嫁娶,还是有二十九家无人敢提亲。”

    “既然是清白之家,届时照旧例办事便可。”朱厚熜想了想就说道:“到一批便先初选一批吧,不必让她们一直在京城等着。”

    “那奴婢明天便安排有经验的内臣先去筛选体型、音容、步态。”黄锦迟疑了一下又问,“那验身是否也先安排了,让一些秀女早些选入宫中察问才情、学习礼仪?”

    “是恐怕对后抵京者不公吗?先筛选出大半了,也能节省不少开支,验身就等都到了再说吧。”

    黄锦感慨了一下:“陛下,您省银钱也不必这么省吧?”

    “过不了前几关的何必一直耽搁?早点回去议亲。”

    广东正酝酿着悲剧,皇帝这边则是喜事稳步推进。

    悲喜将永远交织在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朱厚熜没对自己的后宫大事矫情,作为一个国事上有大谋略又有大责任的帝君,他往后的生活恐怕也只有这些调剂了。

    广东该布置的布置,选秀该期待的期待。

    国本大事嘛。

    第161章变法派党魁真成我杨廷和了?!

    “明天便是四月初一了,你们告诉我新入册的官田只租出去两成?”

    广州府衙里,杨慎告诉自己应该制怒,但看着面前治下各县州亲自过来的知县、因病因事派过来的县丞或主簿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音量。

    “别以为本府不清楚!”他沉着脸,“纵然官田粮赋更多,那也比佃租富户的田交得更少!从去年底到现在,各县百姓不应当是蜂拥承租才对吗?怎么才两成?”

    附廓县番禺的知县低着头不说话,另外一些知县也不开口。

    府尊发火,来的不是还有县丞或者主簿吗?让他们顶着先解释一番好了。

    “府尊,不是下官不用心啊。”某主簿只能苦着脸,“民户人丁有限。除了自家田地,佃租了富户田地的,那也有租约在。租期未至,哪能说弃就弃?要额外再佃租一些官田,家中壮丁劳力便不够,何况今年徭役更多……下官所在清远县,从县尊到下官,那是每一里都跑遍了,实在只能将去年清丈出来归册的隐田佃出去两成……”

    杨慎充分感受到地方的士绅大户实力之强了,他这段时间也不是白呆在广州的,闻言寒声道:“民户徭役重,士绅富户呢?一个都不佃租?”

    人人都不说话,情况很明白。

    这些清丈出来重新归为官田的隐田,不就是从这些士绅富户手上刨出来的吗?

    他们不想再佃租回去,难道还能强逼不成?

    有田没人种,其实倒不影响今年的田赋——反正每年都能差不多足额收上来,除非遇到了灾荒。

    广州府清出来的这三万六千多亩隐田本就没在鱼鳞册里了。

    严格来说这些新的官田倒是能令广州府多收上一些粮食来。这部分隐田能租出两成去,加起来也能收个七千多石,不错了。

    这部分若算入每年应缴的岁赋里,那只有不到二千两银子;但若是按市价,那可是三千多两银子,就看后面怎么处理。

    但杨慎不满意,相当不满意。

    “去年清丈田地,你们各县和稀泥,乡民和富户强买强卖的案子才审了几桩?”

    新会知县心里一突,赶紧说道:“府尊,这些纠纷,按例都是里正先调解的,多无实据,有些更是二三十年前的旧事。真有实据、闹出过人命告到县衙来的,下官都审结了,其他各县想必也是如此吧?解参政铁面无私,许多隐田这才令各县大户都无话可说。”

    他觉得杨慎是疯了,眼下如何能从那些无头案子入手再尝试办一趟士绅富户呢?今年的田赋实则还得靠他们。

    若是他们以应诉为由先耽搁他们田里的农事,他们是耗得起、有说辞的。

    番禺知县也提醒道:“府尊,我广州府士绅富户去年还是体贴官府为难之处的。有些里实在派不出丁也拿不出钱,他们都捐了银子让官府雇人代役。这官田,总需慢慢佃租出去。眼下清丈完了田地,朝廷对赋役是个什么态度,不光这些士绅富户,寻常民户心里也没底,故而不敢贸然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