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小说网 > 神偷天下(出书版) > 神偷天下(出书版)_分卷阅读_39

神偷天下(出书版)_分卷阅读_39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楚瀚吸了一口气,感觉百里缎正坐在黑暗的角落中,一声不响。楚瀚也不点灯,反手关上了门,说道:“你来了。”

    百里缎单刀直入,开口便问:“你为何替汪直办事?”

    楚瀚一整日都挂念着她,此时当真见到了她,原本心中还带着几分关怀,想开口询问她的近况,但听她口气寒冷如冰,心中一凉:“她是来质问我的,更非来此叙旧。”当下轻哼一声,冷然道:“你害我险些被黎灏绞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百里缎也哼了一声,说道:“大越国的牢狱如何困得住你?你说,你跟汪直是什么关系?他跟你一样也是瑶人,莫非你们老早便认识?当年你未曾净身便入宫,莫非便是他做的手脚?”

    楚瀚听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烦乱,回道:“这不关你的事,我也不会跟你多说什么!”两人之间弥漫着浓烈的敌意,一时似乎又回到了进入靛海之前的敌对情状。

    百里缎眯起眼睛,移动了一下身形,说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

    楚瀚冷笑道:“看来你虽做了选侍,仍旧不离本行,专事刺探消息。”

    百里缎沉默一阵,才道:“不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探清敌情,好除去一切的障碍和威胁。”楚瀚道:“那么你第一个要杀的人,该是你的老主子万贵妃。”

    百里缎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说道:“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要杀的,就是你一心想保护的小皇子。我在宫中,他也在宫中。我要杀他,可是易如反掌。”

    楚瀚向她怒目瞪视,高声说道:“你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

    百里缎声音冰冷,说道:“他对你如此重要,甚至……比我还重要?”

    楚瀚听她这一问,微微一怔,心想:“小皇子血缘上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身份上是大明皇室唯一的皇储。你是我什么人,怎能比泓儿重要?”当下答道:“不错。我死也不会让你伤害他!”

    百里缎又沉默一阵,说道:“你的回答若非如此,或许我还会饶过小皇子一命。如今,我是非杀他不可了。”

    楚瀚听她这话暗藏玄机,忽然忆起两人在靛海和大越共处的时日,若有所悟,但又不敢确定……莫非她真对自己有情?但想到她一切作为,又明明做了皇帝的选侍,更不可能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她此时来对自己说这番话,到底有何意图?莫非是想利用两人之间的交情,软逼硬求自己助她当上皇后?

    楚瀚想到此处,心头顿生一股怒意:“这女子本性险恶,逆境中或许稍显柔顺,如今得意了,那便无所节制,本性毕露了。我才不会那么容易便就范!”他压抑心中愤怒,伸手打开了门,说道:“你请吧!”

    百里缎默然站起身,经过他身边时略略停顿,没有言语,接着便飘然出门而去。楚瀚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心中强烈的哀伤。这是两人在靛海中培养出的过人默契,彼此的情绪和心思都无法隐瞒对方。但她为何会感到哀伤?

    第五十九章拨云见日

    楚瀚知道百里缎说话算话,一定会立即找出小皇子的所在,下手杀害。他心中焦急,彷徨之下,耳边忽然响起了大卜仝寅跟他说过的话:“我觉知龙目水晶就快重新出世了,大约就是未来一两年间的事。”

    他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线希望,一两年间,那不就是现在吗?又想起仝寅说道:“不用怀疑,所谓明君,就是那个你一力保护一心爱惜的孩子。他不能再躲藏下去了。他得出来,成为太子。”

    楚瀚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兴奋,复又想起仝寅的吩咐:“你需每夜观望水晶,见到它呈现一片紫气时,便是它去见新主人的时机到了。你得亲自将水晶带去见它的新主人。你要对那孩子说,仔细听,仔细瞧。这水晶有话要告诉你。之后便让孩子捧着水晶,往里边瞧。等他瞧懂了,事情就成了。”

    楚瀚豁然站起身,喃喃说道:“水晶!”举步便往小院的左厢房奔去。

    当尹独行得知楚瀚定居于砖塔胡同的小院后,便悄悄将小院周围的几间院子都买了下来,里面的住户都是由尹独行的仆从假扮,好护卫照顾楚瀚,并让小院更加隐秘。楚瀚跟尹独行商议之下,并开始经营小院地底的密室,以备不时之需。尹独行让手下壮丁暗中动手,在小院地底下挖掘了一个密室。楚瀚运用当年在三家村学到的种种机关陷阱,将这密室掩藏得极为隐密,守卫得严谨非常;旁人不但难以探知地底有个密室,即使知晓,也绝难闯入。密室布置完成后,楚瀚便回到皇宫中恭顺夫人旧居花园角落的枯井,将当年藏在井中的紫霞龙目水晶和《蝉翼神功》秘谱都取了出来,收在密室之中。后来梁芳取了万贵妃的两件宝物交给他,他便也藏在此处。

    这密室的入口便在堆满了破烂家具的左厢房中,一个破旧的四件柜左下门之后。这时楚瀚奔到左厢房,解除了几个防止外人闯入的机关,打开柜门,跨了进去,沿着阶梯往下,来到密室。他还未点灯,黑暗中便见角落放置水晶之处,闪耀着一团紫色的光芒。

    他心中一震,抢步来到水晶之前,心中又是兴奋,又是自责:“我真是太糊涂了。仝老先生嘱咐我每夜观望水晶,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紫气或许已出现许久了,我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凝望着水晶,见到水晶当中的紫气在黑暗中流动闪耀,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暗想:“或许时候真的到了!”伸手轻轻捧起了水晶,小心地收入怀中,离开密室,夺门而出。

    他怀揣着紫霞龙目水晶,飞身潜入安乐堂羊房夹道。当时纪善贞还醒着,泓儿却已入睡。楚瀚对她道:“我有紧急要事,需叫醒泓儿。”

    纪善贞有些惊讶,却没有多说什么,便去密室中叫醒了泓儿,楚瀚也跟了进去。泓儿原本搂着小影子而睡,这时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见到楚瀚,问道:“瀚哥哥,有什么事吗?”

    楚瀚对纪善贞道:“娘娘,请您出去一会儿。”纪善贞见他神情凝重,便不多问,走出密室,关上了暗门。

    楚瀚从怀中取出龙目水晶,对泓儿道:“泓儿,你看着这个水晶球儿。仔细瞧,仔细听。”

    泓儿有些怀疑地接过了水晶,往水晶当中望去。小影子曾在地底密室见过这水晶球许多次,并不稀奇,但仍坐在一旁,睁着金黄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水晶球中不断变换的色彩。

    泓儿凝望它许久,都未出声。楚瀚忍不住问:“你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泓儿微微摇头,又专注地往水晶当中望去。楚瀚见水晶的颜色由紫色转为纯净的青色,又见泓儿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他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着急,再次问道:“泓儿,你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泓儿并未抬头,仍旧专注地望着水晶,说道:“我见到了许多人,他们脸上都笑得很开心,我也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楚瀚不明白,又问:“都是些什么人?”泓儿道:“我不知道。有几个农人,几个樵夫,几个小贩,还有许多孩子。”

    楚瀚“嗯”了一声,仍旧不甚明白。过去数月中,他曾多次偷偷带泓儿出宫玩耍,在城外田郊中见到耕田的农人,在山林中见到砍柴的樵夫,以及其他各色各样的市井小民,因此泓儿对皇宫以外的世界并不陌生。但听泓儿又说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了,因为他们有的吃,有的穿,而且不用害怕什么。”

    楚瀚听出泓儿语音中的向往,心中也不禁恻然。泓儿自幼在恐惧躲藏中长大,向来吃穿从简,众宫女宦官能张罗到什么便给他吃什么,衣服也是用大家省下来的碎布拼凑缝成的。他知道泓儿非常懂事,小小年纪,便能够忍受整日被关在夹壁密室中的枯燥和寂寞,懂得得时时自制,保持安静,不然随时有杀身之祸。泓儿自幼生活在困乏压抑和危险恐惧之中,因此明白有的吃,有的穿,免于恐惧,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楚瀚想起第一回带泓儿出宫去玩时,泓儿手中持着的一粒糖葫芦跌到了水沟里,被一个小乞丐捡去吃掉了。那时泓儿便展现出极大的仁慈心,竟然将自己身上唯一拥有的事物——一对楚瀚刚刚买给他的团圆阿福小泥人儿——送给了那个小乞丐。这种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胸怀,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楚瀚想到此处,眼眶不禁湿润,陡然明白:泓儿已经准备好了,他了解民间疾苦,懂得仁慈体恤,知道一个人要如何才能活得快乐,活得有尊严。楚瀚心中激动,伸臂将泓儿拥入怀中,喜极而泣,说道:“我明白了。泓儿,你好好等着,你的生活很快就会不同了!”

    他收好了水晶,更不迟疑,当夜便去见怀恩,将百里缎的来由和威胁全都说了。怀恩皱眉道:“这李选侍很不好惹,我早就怀疑她来历不寻常,原来竟是锦衣卫出身!万岁爷身边跟了这样一个女人,绝非好事。她竟知道了小皇子的事?”

    楚瀚道:“正是。事不宜迟,小皇子不能再躲下去了,一定得现身露面,得到万岁爷的认可。”

    怀恩点点头,说道:“我早在盘算这件事。小主子都六岁了,不能无止境地躲藏下去。但这事要如何办妥,我始终没能想到完善之策。”楚瀚道:“如今火烧睫毛,事态紧急,即使冒些险,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干,否则小皇子的安危可虑啊!”

    怀恩凝肃地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是。”两人便低声商议起来,拟定计策,分头执行。

    这一日,楚瀚感到坐立不安,焦躁难言。多年来的等待,就在这一刻了!他这一年来小心谨慎,慢慢翦除万贵妃的羽翼,除掉了万家兄弟,并将宫中听命万贵妃的宦官宫女一一除去或收归己营,如今时候终于到来。他与怀恩商量妥当,决定于当日起事。

    这日怀恩蓄意安排张敏替成化皇帝梳头。这时成化皇帝已年近三十,望见镜中自己面容衰败,已不复青春年少,忍不住喟叹道:“我都快老了,却仍然没有儿子啊!”

    自从万贵妃所生的悼恭太子夭折后,他便一直未曾有子息。当然万贵妃在暗中堕掉和杀掉了不知多少胎儿婴儿,他自然全被蒙在鼓里,一概不知。

    张敏听见皇帝这么说,栉发的手不禁颤抖,心中暗想:“时机到了,时机到了,天助我也!”当即放下栉子,拜伏在地,颤声道:“张敏该死!启禀万岁……万岁爷……已经有皇子了!”

    成化皇帝愕然,低头望向地上的张敏,忙问:“我有皇子了?你说什么?”张敏叩首道:“奴才一说,必死无疑。但是万岁爷一定要替小皇子做主啊!”

    成化皇帝听他口气真切急迫,似乎确有其事,不禁又惊又喜,连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你快说,孩子在哪儿?”

    这时大太监怀恩站了出来,叩首道:“万岁爷,张敏所言千真万确。小皇子潜养于西内,如今已有六岁了,奴才们一直隐瞒着,不敢让人知道。”

    成化皇帝一时高兴得昏了头,并未去想为何众宦官将皇子藏起,又为何不敢让人知道,只连声嚷嚷:“真有此事?快带我去见他,立即便去!”

    怀恩早已备好了皇舆,让人抬了皇帝经过金鳌玉蝀桥,来到西内北海之旁的玉熙宫。玉熙宫再往北去,便是羊房夹道了。但是这等低下卑贱的处所,万岁之尊自然是去不得的,只好停舆在玉熙宫的厅堂中,遣张敏去迎接皇子出来。

    这一切都在楚瀚的暗中观望之下。当张敏来到纪善贞的房中时,楚瀚已早一步赶到,将事情禀报给了娘娘。纪善贞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但临到头来,仍感到不敢置信,她拉着楚瀚的手,询问再三:“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楚瀚不断点头。纪善贞心中激动,一时悲喜交集,泪流满面。

    她镇定下来,抹去眼泪,走到泓儿身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泓儿,微笑道:“孩子,好消息,你爹爹派人来接你啦。你待会儿见到穿着黄袍、留着胡须的人,那就是你爹爹。知道吗?”

    泓儿眼见母亲神色激动,警觉事情严重,说道:“娘,你跟我一块儿吗?”纪善贞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泓儿望着母亲,心中明白母亲只是在安抚他,说道:“我不去成吗?”

    纪善贞笑着摇头,说道:“你去见你爹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怎能不去?别担心娘,有你瀚哥哥在。”泓儿望向楚瀚,楚瀚也点了点头。泓儿对瀚哥哥万分信任,便道:“我明白了。我去。”

    纪善贞替泓儿穿上一件亲手缝制的绯色小袍,让他随张敏坐上小车。她望着泓儿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哽咽,低声对楚瀚道:“泓儿这一去,我就没得活啦。”

    楚瀚握住她的手,摇头道:“娘娘莫说这等丧气的话。请放心,有我在。”

    却说泓儿在张敏的护送下,火速来到玉熙宫外。张敏将他从车上抱下,放在阶梯之下。这时泓儿一头长发披散在地,他自出生以来便躲在夹壁密室之中,从未有机会剪发,因此发长及地。他抬头望见一个穿黄袍、留长须之人坐在堂上,想起娘的吩咐,便走上前去,主动投入那人的怀抱。

    成化帝激动得全身颤抖,连忙伸手将孩子抱起,放在膝上,仔细观望他的脸面,不住抚摸他的头脸手脚,喜不自胜,流泪道:“这真是我的儿子!你看他多像我!”

    怀恩站在一旁,听皇帝这么说,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赶忙上前叩首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这等大喜事,需得立即让外臣知晓才好,好让普天同庆啊。”

    成化皇帝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你快去内阁,向阁臣详细说明此事。”

    怀恩知道事情一旦公布给外臣知晓,那便是天下皆知,再也不可能被掩盖了。当即领命奔出,来到内阁。当时任职内阁的是被后世称为“纸糊三阁老”的万安、刘吉和刘珝三人,其中除了万安是万贵妃的亲信外,其余几人对于皇嗣还是极为重视的。三人听了怀恩的叙述,皆是大喜,群相庆贺。万安暗中惊惧交集,想质问皇子的真假,但在一片庆贺声中,又听见皇帝喜极而泣的情形,生怕扫了皇帝的兴,更怕触怒了皇帝,只有隐忍不言,赶紧悄悄将消息通报给万贵妃知道。

    怀恩老于世故,当即借机敲钉转角,立即请群臣次日便即上表道贺,并让大臣草拟诏书,将寻得皇子之事颁诏天下。

    次日,群臣果然一齐入宫祝贺。成化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怀中抱着泓儿,读了大臣所拟关于寻得皇子的草诏,龙心大悦,不断点头,说道:“你等揣知朕意,甚好,甚好。快将这诏书颁布天下,让天下臣民同喜同庆。”

    成化皇帝对寻得皇子之事欢喜非常,又下旨封小皇子的母亲纪善贞为淑妃,命她移居长乐宫。长乐宫位在西六宫的东南角,是离乾清宫最近的院落;他让小皇子随母亲而居,自己好时时能见到他们母子。

    纪淑妃迁入安乐宫的当日,成化皇帝便召见了她。他其实早已不记得这个任职内承运库的小小女官,此时见到她的面,才隐约记起自己曾临幸过此女。成化皇帝并非险恶薄情之人,只是长年受到万贵妃的钳制,性格怯懦,事情不论大小,鲜少由自己做主;但他此时终于得了个宝贝儿子,心中激动,竟将对万贵妃的恐惧忌惮放在一边,见到纪淑妃时,一把拉起她的手,衷心感谢她六年来含辛茹苦,替他生养了这么一个雪白端正、聪明伶俐的儿子。

    此时西内一众受贬宫女的兴奋之情,更是如过年过节一般,笑声盈耳,交相庆贺,只差不敢放起鞭炮来。这群被打入冷宫、彻底绝望的女子,许多都耳闻小皇子之事,也都或多或少曾照顾过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并且守口如瓶,从未泄漏出半点消息。如今纪淑妃和小皇子苦尽甘来,怎不让这些女子感到衷心地痛快?

    废后吴氏安然坐在西内住处,当婢女沈莲快奔进来告知小皇子已身穿绯色小袍上了车时,心中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满足,她想:这么多年了,我可终能见到万贵妃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了!

    可想而知,当万贵妃听闻从羊房夹道中冒出了个六岁的皇子之时,怒发如狂,在宫中摔物哭骂,直闹了几天几夜还不罢休。她只道自己已牢牢掌控了宫中一切情报,怎料得到这些卑贱的宫女宦官们竟敢同心一志,连手隐瞒自己,竟然一瞒便瞒了六年!她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厉害角色在策动,便召了百里缎来细细盘问。百里缎不敢隐瞒,全盘托出,万贵妃这才知道,多年来一直保护着小皇子的,正是那原本跟在梁芳背后的小宦官楚瀚,亦是如今跟在汪直背后的锦衣卫汪一贵。

    此时万贵妃便再恼怒也已无用,小皇子的事情木已成舟,再也无法逆转。次日成化皇帝便敕礼部为皇子命名,取名为“朱佑樘”,泓儿自此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在怀恩的指点下,大学士商辂趁机请皇帝建储,立朱佑樘为皇太子。成化皇帝非常心动,几乎便要准议。

    明廷惯例,长子若出于皇后,通常一出生便立为太子;而长子若出于嫔妃,则加封其母,婴儿若未夭折,而皇后始终无子,那么该子多半便会被立为太子。此时成化皇帝的王皇后清淡自持,安然独居,已有许多年未曾见到皇帝的面,自是不可能有子息了;而万贵妃年过四十,自从数年前生下的孩子夭折之后,便再未有孕,再要有子只怕也是难了。此时朱佑樘年已六岁,健康活泼,更无婴儿夭折的忧虑,那么立储应是理所当然之事。群臣见大学士商辂如此奏请,都同声赞成。然而此事却迟迟未决,皇帝既不准议,也未驳回,群臣开始感到惴惴不安,心想事情或许又有变卦。

    楚瀚得知了立储未允之事,便去与怀恩密谈,请问详情。怀恩叹息道:“昭德厉害得很,夜夜缠着主子,哭闹威胁,弄得主子心神难安,不敢擅作决定。”

    楚瀚点了点头,他往年曾花上不少时间替梁芳偷窥成化皇帝的举止,知道皇帝天性懦弱,优柔寡断,而且对万贵妃极为依赖,晚间总要万贵妃来他寝宫,在他床前陪他说话轻哄,才能睡得着觉。哪日万贵妃不高兴了,不来陪他,他便焦虑得席不安枕,食不下咽。加上成化皇帝生性懒惰,从不按时上朝,军国大事都交给阁臣处理,高兴时让太监给他读读奏章,听了也不全懂,不置可否;通常便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怀恩票拟御旨,皇帝过个目,点个头了事。若有大小事情必须由皇帝御批的,皇帝便要惊惶失措,必得先请问过万贵妃的意见,才能定夺。她若说可便可,她若说不可,那事情是如何也不可的。

    如今商辂这一奏折久久未批,连秉笔太监怀恩都不敢擅作主张,只因万贵妃硬咬着不肯答应。楚瀚皱眉沉吟,问道:“怀公公,您瞧该如何是好?”

    怀恩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很不容易。如今小皇子是正式入宫了,但离成为皇储还远得很。楚瀚,你若能办到一件事,那便是莫大的功德。”楚瀚忙道:“公公请说。”

    怀恩压低了声音,说道:“万贵妃知道自己即使能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过得几个月,如果再不立储,天下都要哗然。她的如意算盘自是釜底抽薪,尽早将小皇子除掉了事。”

    楚瀚点点头,说道:“我自当竭尽所能,确保小皇子的安全。”他抬起头,问道,“那么公公您呢?”

    怀恩也抬起头,与楚瀚眼光相对,明白楚瀚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怀恩挺身而出,一举将小皇子送回皇宫,摆明了与万贵妃作对,万贵妃自不会轻易放过他。他望着楚瀚,心中甚是感动,暗想:“这小子对人未免太过真诚。几年前我赶他出京,而如今担心我安危的人竟然是他!”

    他长叹一声,说道:“老命一条,早就豁出去了。皇储乃是朝廷大事,我虽不才,也知道些黑白是非。昭德眼下还扳不倒我,你不必担心。”

    楚瀚点头道:“公公请多保重。最好让邓原和麦秀跟在您身边,随时护佑,以策万全。”怀恩道:“如此多谢你了。”

    此后楚瀚便日夜潜在纪淑妃和小皇子所居长乐宫外,小心保护,不敢稍有懈怠。此时汪直刚好被成化皇帝派去南方探察消息,楚瀚独自留在京城,无人管他,他才得以整日潜藏宫中,寸步不离。

    自从小皇子搬到宫中之后,黑猫小影子也跟了来,白日总跟在小皇子身边,晚上也睡在小皇子的床头。楚瀚知道小影子十分警醒,它平时跟自己睡时,一有任何动静,便会立时醒觉,若有危险,更会喵喵大叫。即使楚瀚日夜在长乐宫外守护,毕竟无法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幸得有小影子守在小皇子身边,能随时出声示警,让楚瀚放心了不少。

    第六十章斗法宫中

    楚瀚藏身长乐宫内院的第五日晚间,便听外面人声喧哗,似有许多人到来。他离开长乐宫,从夹道出了内右门,但见八个小宦官在前打着灯笼,后面跟着御用监大太监梁芳,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向外朝三大殿的谨身殿。其中一人是个身着金色法袍的中年人,留着长须,面孔尖长,楚瀚认出竟是曾在桂平见过的妖人李孜省,旁边是个高瘦和尚,身穿黄色袈裟,道貌岸然。楚瀚心想:“这和尚既然跟李孜省作一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两人身后各自跟着七八名身穿道服僧服的弟子,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法器。楚瀚微微皱眉,暗想:“皇帝召这些妖人进宫来,不知想做什么?”

    他悄悄在后跟上,但见一行人走上谨身殿的阶梯,众弟子们站在门外伺候,梁芳领李孜省和那和尚跨过门坎,走入殿中,跪禀道:“奴才梁芳,奉旨恭领奉天神圣通灵教化李大师讳孜省,摩诃大乘教主通天禅师上继下晓,叩见万岁爷、贵妃娘娘。”

    李孜省和继晓走上前跪拜行礼,楚瀚见到坐在殿上的,正是成化皇帝和万贵妃。

    万贵妃眉开眼笑,说道:“梁芳,你这回办事得力,竟同时将两位大师请了来,可着实不容易哪。”

    梁芳谄笑道:“启禀万岁爷、贵妃娘娘,这两位大师可不是一般人。李大师天生异禀,精通炼金化丹、长生延寿之术,早是仙人一流,寻常弟子就算想见他一面,也得等到因缘成熟,往往得修练好多年的时间才得以拜见。继晓上人则是神通具足的佛门高僧,平时闭关禅修,更不出山。两位神仙今日是听说万岁爷和贵妃娘娘盛情相邀,才答应随奴才入宫叩见。”

    万贵妃点了点头,对成化皇帝道:“最近宫中不平靖,小人作怪,耳语横行,什么妖精鬼魅的事情都冒了出来。我特别让梁芳请了两位大师来,替咱们宫中消灾祈福,驱魔除妖。”

    成化皇帝也不笨,知道万贵妃口中的“妖精鬼魅”,便是暗指从西内冒出来的纪淑妃和小皇子,但也不好多说,只唯唯称是,向李孜省和继晓道:“有劳两位大师了。”

    那名叫继晓的和尚合十说道:“万岁爷和贵妃娘娘福慧深厚,英明睿智,垂拱而令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在我佛家来看,两位这一世所累积的善业福报,已足够流传千生百世,世世安乐长寿,福德无边,最终必能得悟大智慧,立地成佛。”

    万贵妃甚是高兴,说道:“说得好,说得好!梁芳,赐上人黄金五十两。”

    梁芳当即亲自上前,跪在继晓面前,将盛着黄金的银盘高举过顶,呈给继晓,神态恭敬已极。继晓面不改色,安然收下了。

    梁芳对李孜省使个眼色,李孜省眼见继晓随口胡诌两三句,便有黄金进袋,怎不眼红,当即说道:“万岁爷和贵妃娘娘有上天护佑,自然事事顺遂,平安吉祥。然而老朽在进宫之前,遥遥望见宫中似有妖气。此刻尚不明显,但若不加遏制,只恐日后难以收拾。老朽启禀圣上,若要驱妖除魔,须得在宫中进行几场降魔法事,平衡阴阳,回归正道,方可消灾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