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小说网 > 金屋恨 > 第六卷:歌尽浮生 九十七:浮心漠漠情谁向

第六卷:歌尽浮生 九十七:浮心漠漠情谁向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从上林苑到长安城,飞马奔驰最快亦要半日。因此,当萧方奉诏赶到上林苑的时候,已经是陈阿娇昏迷的一日后了。

    信合殿里,萧方望着卧在榻上的阿娇,锦被覆身,愈发显得人面色苍白,单薄可怜。心上泛起丝丝抽出的疼,扯的人忍不住别开眼去。

    自元光五年受伤追杀与六年难产,这么多年来,阿娇再也不曾落到如此憔悴的地步。

    “她怎么样?”刘彻从殿内转出,站在榻前,负手问道。许是因为一夜未眠,心思忧虑,面上微微生出几分沉暗。

    “按理说,”萧方轻轻的将手下女子的腕放回,微微皱眉,有些困惑。“小产虽是意外,但御医们处置正确,用药也精当。雁儿脉象虽虚了些,但也还平稳,早该醒了。”

    “但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没有醒。”刘彻闭了眼,日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情景闪过眼前。阿娇一跃纵马,绝尘而去,剑斫马首。

    到了下晚,终于止了血,却依然昏迷不醒。

    他到现在尚有些不明白,那一刹那,究竟是什么驱使阿娇如此果决。阿娇并不是那样果决的女子,明明亦是柔弱,明明……他就在她的身边,却不肯依靠,亦不哭叫,就那么一言不发,纵上马去。那一刹那,凛冽的血性,让无数须眉男儿惊愧。

    阿娇,从来是有血性的女子,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历尽艰难,撞的头破血流,亦不肯回头。

    从前,他无比的憎恶着这样的血性,仿佛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登极初时的忍气吞声。后来,岁月渐渐磨洗,似乎这样的血性,便慢慢的被现实磨平,不知不觉中,竟是怅然的。不料,一旦迸发出来,远胜当年。

    当年,她让他怒,如今,她却让他痛。

    阿娇曾说,刘彻最爱的,永远不会是陈阿娇,也不是其他女子,而是,这个天下。他亦知自己可以为了这天下,将一切毫无犹豫的牺牲。可是,若有一天,连自己都要牺牲掉,是否还能不犹豫?

    他扪心自问,若连自己都不在了,又如何权握天下?

    再喜爱一个人,也不会委屈自己。这是属于他的帝王的爱的准则。

    他喜爱刘初,更喜爱阿娇。可是,在最初的时候,他自己为这份喜爱,设了一份限。

    无论如何,不能超出这个限去。

    只是,在这个限里,他日复一日的,更加喜爱她。

    建元元年,刘彻初践帝位。王太后曾告诫他,身为帝王,对一人一物,不可太过沉迷。沉迷了,帝王就有弱点。

    他一日一日的强大,终将这个帝国握在自己手里,权威盛重,令行禁止。到如今,他有这个自信,可以护得,所爱人物周全。

    只是,帝王威权再盛,能争得过天去?

    年前,霍去病英年早逝,他痛失爱将。

    而如今,他亦只能看着榻上昏迷的阿娇,心思沉痛。

    如果,没有日前那场惊变,他在不久的日子后,将得知阿娇孕育着他的骨血,会是如何感受?

    多半是错愕的。

    曾经的百般考量,到如今,虽说依然存在,却已在他可以压制的限度下。

    更何况,既然已经有了刘陌,便是陈家再多一个皇子,也添不了太大变数。

    当年,阿娇怀孕,产子,流落在外,他都不在她的身边。

    彼时,他在未央宫,多情把玩新人发,连卫子夫都抛在脑后,何曾忆起身在冷宫的他一丝半分?全然不知她人在天涯,怀着他的骨血。

    一晃眼,再见彼此,已是七年之后。那一对子女,都已长大,与他极是生疏。

    然而,年华渐渐流逝,再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再度有孕。

    所以,御医上禀的时候,沉稳如他,也不禁有些惊愕。

    这并不是一个他期盼到来的孩子,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父母心中,俱都划上伤痕。

    他虽是帝王,但同时,也是父亲。

    而阿娇,那样疼爱刘陌,刘初的阿娇,必然很心痛吧。

    想起阿娇昏迷前那样通彻的眼神,阿娇敏慧,又擅医,只一眼,便可意识,有什么事情发生。

    所以,纵然人在昏迷中,也皱着眉,脸色苍白。

    如果那日的事不曾发生,他多半会怀着复杂的心思,含笑看这阿娇再为人母,一日日慵懒,却依然淡然,最后分娩,生下孩子。

    也许,在那样复杂的心思里,到底有一丝情绪,叫做期待。这一回,孩子的诞生,孕育,分娩,成长,他都陪在她身边,一路走过。

    如若定要曾经得到再失去,还不如,从头就不要得到。或者,纵然得到却茫然不知。

    而他,既然已经拥有了阿娇,就再—不—允—许失去。

    这些年,他独自在未央宫,接受众人仰望。想来,真的是很无情的人。记得的都是自己。所以可以无顾忌的伤害。后来,得知她的消息,心下隐隐好奇,那个娇纵任性的阿娇表姐啊,离开了亲人的庇护,会成了什么模样。

    好奇了半年,便成了一种牵挂。

    直到她归来,一日日,渐渐移不开目光。仿佛有她在身边,便心思安宁。

    直到那一日,她纵马飞驰,后来流血不止。那一瞬间,看她苍白的脸,心中大痛,无法抑制。

    这才醒悟,她已经是他生命中褪不去的一抹烙痕。

    而他,亦不想褪。

    身为帝王,他一向不违逆自己的心觉。既然心已有爱,便不计一切手段,也要将这爱留住。

    “其实,雁儿体虚,再加上上次难产,本就不适合再度受孕。就算没有这次以外,亦难以熬到分娩。”萧方淡淡道,神情阴翳。

    “朕养着那群御医是吃干饭的?”刘彻怒极扬眉,冷笑道,“至不行,萧方不是人称医术无双,连照顾自己女弟平安都做不到?”

    “现在提这个,都太迟了。”萧方垂眸,淡淡道,“天意不可为,但若是人祸,陛下身为人父人夫,便不为逝去的皇子以及卧榻的陈娘娘讨个公道?”

    “萧方,”刘彻从齿缝里冷冷透出肃杀之意来,“你不要以为,朕不能斩你。”

    “陛下自然可以轻易斩了草民,”萧方却在帝王极冷的注视下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半分不退,“草民却还是要问个明白。”

    “你要明白什么?”

    “当日,悦宁公主因何惊马?”

    “朕已派人详查,这是朕的家事,萧先生不必过问。”

    “雁儿是草民的徒弟,她出了事,草民怎能不过问。陛下若是不能保她平安,不若放她自由,彼此都痛快。”

    “萧方,”刘彻怒极,冰寒的望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要知道,陈阿娇,是朕的妻子。”

    “来人,”刘彻转身吩咐道,“将这个刁民收押,没有朕的命令,不得释放。”

    “是。”两个侍卫上得殿来,欲将之押下。萧方冷笑道,“不劳陛下费神,草民自行去。”

    在这般狼狈的境地下,他漠然转身,依然有着月白风轻之感。

    刘彻在殿上走了几步,念及萧方适才的话,犹自有怒,仰脸向殿外大声吩咐,“宣莫隆过来。”

    因廷尉吏张汤因故滞留长安,负责处理此事的,便是廷尉左监莫隆。

    莫隆战战兢兢的来到信合殿外,跪拜道,“臣莫隆,参见陛下。”

    陛下却不叫起,他忐忑的伏身在地,思虑着陛下心意,过了许久,方听见陛下冷冷的声音,“昨日的事,你查的如何?”

    莫隆额上便沁出汗来,反而镇静,禀道,“臣仔细检查了当日悦宁公主所骑之马,发现鞍侧下被人置了细针。悦宁公主身轻,初始时并没有触到,马便温驯。后来,拍到马鞍,牝马吃痛,这才惊奔。”

    “你查了一日,只查出这些东西?”刘彻望着殿下跪着的人,笑的冷气森森,“你若是不想要这顶上人头,不妨明言,朕不介意成全。”

    “臣不敢。”莫隆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看了看内殿的方向,重重珠幕阻隔了窥探的路。如今,躺在里面的那个女子,倒真是陛下心中的第一人呢。莫隆思忖。

    “真相,是什么?”莫隆忆起那个年轻人的话语,语气幽微。

    “当年姑姑的巫蛊一案,呈在台面上的样子,便是真相么?莫左监,你的顶头上司,张汤是这样教你的?”

    “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意罢了。当年,陛下看重卫家,所以我陈家惜败。但如今,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风险,有时侯也是机遇,端看人能不能抓住它。”

    此次御架行上林苑,长信侯柳裔出征昆明,大司农桑弘羊仍在长安,飞月长公主刘陵是女眷。当陈娘娘昏迷,陈家在上林苑掌控局势的,竟是这位堂邑侯的庶子,初登朝堂的谏大夫陈熙。

    莫隆将心一横,至少先在陛下面前有了交待,保住自己再言,他下了决断,禀道:

    “御马监的人抵死不承认有放针。但那马鞍却是为了公主,特意从库房取出的软鞍。臣怀疑,动了手脚的不是马,而是这马鞍。”

    “好,好,竟费偌大心机,只为谋害一个小小的公主。”怒到了极处,帝王的面色反而平静下来,“莫隆,”刘彻吩咐道,“你为朕仔细彻查,无论是什么人,都严惩不贷。”

    “是,”莫隆低头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