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小说网 > 画扇 > 画扇_分卷阅读_10

画扇_分卷阅读_10

推荐阅读:快乐的花莲之旅淫术炼金士20——城战谋策篇姐姐与她的同学娇女封后之路最佳女配(快穿)老板,你马甲掉了我的大奶女友小瑄重生攻略穿书后我抢了反派雌虫猎人游记[女追男,剧情,肉渣]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子虽为太子,可自小受儒学礼仪熏陶,君子言行深刻于心,即便在宫中对着百官大臣也谦和有礼,何况出门在外,面对伤者便没有这么多尊卑讲究。

    他寻了一条树枝给苏青禾清扫床板,苏青禾上前按住他的手:“殿下,你不必做这些!”

    她走到房门口,取下他们上山之时携带的火把,往床下虚探几下,顿时又蹿出一条蛇,其他飞虫亦逃走了,等再也没有别的东西逃出来,苏青禾才找来干净的茅草重新铺上,又清扫凉席上的灰,这张床才勉强能睡。

    她请太子上榻,太子道:“姑娘伤势未好,这床板又是你清理的,你入榻即可,本宫自随门主清修。”

    苏青禾忙活了一阵,那伤口钝痛,也无力与他推脱,便乖巧上塌了。

    太子见她毫不介意肮脏的床板,微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京中少女无一不娇生惯养,即便明理如金城,也万万受不了这污浊之地,他对苏青禾刮目相看的同时心生怜悯,到底要经历一番怎么的波折才使得眼前的少女如此坚忍顽强?

    太子笑道:“苏姑娘莫非不怕虫蛇,你似乎是极有法子对付它们?”

    苏青禾道:“九岁随姐姐出走,只见过更差的,已然习惯。”

    “苏姑娘毫无畏惧之物?”

    “畏惧?”苏青禾悠然睁眼,因为疲乏困顿她已萌生睡意,可仍旧努力想着,忽然对太子狡黠一笑,“死亡算么?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只要活着,便无任何事情不可忍!”

    太子讶然。

    丹毓亦转眼望着苏青禾,眼底有深沉的色彩。

    苏青禾不作理会,侧身入榻而睡,阖上眼帘之时也隐去了悲伤。也许外人理解她为毫无气节,可若连生死都需仔细计算,步步为营,她又哪里还有资本谈气节?

    幼年她目睹苏家破人亡,曾经相依相伴,生龙活虎的亲人朝夕之间全部陨殁,那一层保护她的铜墙铁壁如齑粉般粉碎,甚至携带她与姐姐出走的乳娘也轻易而死,姐姐更是在她措不及防之时悄然辞世,她极明白生命的可贵,对她而言,活着总比什么都重要。她必须活着,为苏家为姐姐,为她自己也要活着!

    太子心底闪过触动,一时沉默无言。

    论天下贫者万众,毅者亦不计其数,可他仍被苏青禾所感动,或许源于她的单纯,或许源于她的狡黠一笑?她身上有令他刮目相看的品质,也令他心生怜悯,这是他从日益骄纵的郭云澜身上所无法体会的。

    当年郭云澜落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得知自己元气大伤,武功尽失,怒得摔坏破盏。

    他在她榻前关怀备至几日几夜不能眠,她却只把心托于丹毓,对他视为不见。

    他因郭云澜的率真而仰慕她,却也因她的率真而伤情,如今的郭云澜已无当年的美好,他对她唯有多年的不舍与眷恋而不忍心松手罢了。

    太子眼见月光洒入,照亮苏青禾的半边身影,她在梦中轻轻发抖,很让人心疼,便解了大氅披到她身上,自个儿到门口生火取暖,静坐幽思。

    丹毓看着苏青禾,眼眸微转,半张脸隐在黑夜之中也挡住了情绪,他又斜眼打量太子,心事沉沉,不多言语。

    太子拾禾添火,忽然暗自苦笑:“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可教人生死相许,至死不渝?”

    丹毓俯视着他,身子一动不动,正似稳如泰山的神祗。

    太子苦笑:“这些年,我放下了,却不知你可曾放下?”

    丹毓本不做回应,奈何太子挑起眼梢自嘲苦闷地看着他,非让他回应不可。

    丹毓气场稳重,悠然凤目流转清幽的光,正似天边的月一般遥远而难以捉摸。许久,他忽然冷情地说道:“我不曾拿起。”

    ☆、第十六章柔波

    沿河而下便是景安县。太子的判断无偏差,他们的确在景安县郊区三十里处,若快马加鞭不过一日的路程,步行也至多三日。

    可因为他们的方位在山谷之中,此去景安县需翻山越岭,苏青禾又有伤在身,走走停停,竟然五日了还走不出这片深山老林。

    太子与丹毓颇有些疲乏,苏青禾却越挫越勇,她的伤势在这几天的活动中神奇地好转。也许她生来便不是金贵命,倘若让她像千金大小姐那般躺在床上将养,没个十天半月伤口好不了,可若让她连日出行,活络筋血,再加草药治疗。她的伤口竟愈合得比平常的快,五日之后苏青禾已经能上山采食了。

    丹毓与太子生来矜贵,出行左右皆有人伺候,陡然一落入山中虽可凭着武功打猎,然而让他们处理野食他们未必懂得。因此丹毓负责猎来野兽之后,太子拾禾点火,剩下的便交由苏青禾处理了。

    此时苏青禾正奋力烤着野兔子,旁边木串上的两条鱼也快烤好了,因为没有油盐,为了去腥,她只能从野外采来些野辣椒和香菜,努力调着味道。

    太子还好,他不忌口,即便难吃为了生存他也能吃下去,丹毓便十分挑剔,若闻一闻味道太腥他就不吃了,也不知是不是清修惯了的人,居然几日几夜没吃好也相安无事。然而他毕竟是门主,苏青禾不敢怠慢了他,仍是努力地迁就他的口味。

    她把架子上的烤鱼取下来,闻了闻味道,那调和了香菜和辣椒的烤肉香让她极致满足,她先把鱼凑给太子:“殿下,您先尝一口?”

    太子也不客气,取来吹了气咬一小口,品味咀嚼,对苏青禾笑道:“比前两日好多了,苏姑娘的手艺有所长进。”

    苏青禾大喜:“那您先吃吧!”

    “本宫……谢过苏姑娘了!”太子把鱼取下,用芭蕉叶盛着,动用竹筷吃起来。

    苏青禾把另外一条鱼拆了架子,搁置芭蕉叶上,双手捧到丹毓面前,规矩而恭谨地道:“门主,您请吃。”

    她面对丹毓始终不敢太过随意,太子虽然尊贵可毫无架子,又因为太子端方有礼,温文尔雅,她可毫无拘束地与他相处,然而面对门主她便不能如此。

    门主身上总散发着清冷而疏离的气场,每每他休息打坐总要离她与太子五丈远,更是从不参与她与太子的闲聊,苏青禾真不知如何与门主相处,稍与他有接触便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事。

    丹毓看了芭蕉叶中黑乎乎的烤鱼一眼,狭长的凤目一带,已是瞥向别处,他冷淡地回应:“搁着吧。”显然又不吃了。

    苏青禾十分挫败地退回去,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丹毓拒绝她的食物,很快她又与太子亲近起来。

    太子问及苏青禾伤势,苏青禾道:“已经无碍,这几日我放了一种香,再加行走活筋络骨,那药效发挥得极快,竟赛似神丹妙药哩。”

    “咦,你放了哪种香?”

    苏青禾从腰间取下一物,太子一看,也不过是她自制的草药包,想起之前在九光阁苏青禾对调香极有见解,他忍不住好奇起来,下巴指着那事物:“这是什么香?”

    “极草。是用一种名为极草的草药烘干焚烧而成,这种香可助伤口愈合。对了它还有一个有趣的用处,然而需借助其他香材。”

    “什么用处?”太子很是好奇。

    “殿下不介意我借您身上的锦囊一用?”

    太子捂着锦囊打趣:“又要借东珠?”

    苏青禾灿然一笑:“不是,我闻到了您的锦囊中有一味桂莲香,也是极珍贵的药材,若是借它一用可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太子把锦囊卸下来递给她,忍俊不禁道:“这锦囊本宫悬了三年,已然闻不到它的问道,你竟还知道它里头藏着桂莲,莫不是某位神仙转世?”

    苏青禾嘴角扬起,知他所指,也不回应,她的鼻子自然跟别人不同的。她把锦囊打开取下隔层的香料,配合着极草香一烤散入风里。

    那带着火星的粉末点点闪耀,很快消失不见了。太子起身观望片刻,不见异常,正待询问,苏青禾举起食指点了一下唇:“嘘……”

    她不让太子说话,又等了一会儿,萤火虫来了,在齑粉散落的方向点点飞舞,点缀了整个朦胧的夜空。

    太子惊喜,却见苏青禾还能造出更多的奇迹来,她把齑粉随身饶了一圈,萤火虫便围着她周身飞舞,她在半空画了一道圆,萤火虫亦凑近点缀,她甚至还能操控萤火虫“写”出简单的字体。

    太子惊艳地眨眨眼,看着萤火虫中变戏法,明媚欢快的少女,心情也愉悦起来,忍不住笑道:“苏姑娘真是个妙人,今日真令本宫大开眼界了,原来这香粉还有许多用途啊!”

    苏青禾道:“那是当然,我使的这招不过江湖上骗人的小把戏,若是给我更多的香料我还能织造出许多惊喜来。”

    “是么?”太子觉得与她说话真是有趣,她身上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即便她身负重伤也愉快恣意地活着,极少有烦恼,与她相处他似乎可忘记宫廷纷争,而回到童真童趣的年代。

    “殿下您看,这是最后一招了!”苏青禾的手转了转,也不知酝酿什么,忽然往空中一撒,可惜风向不好,那齑粉不按着她的方向前进,反而回吹了她一脸。

    “啊!”苏青禾低呼一声,原来是眼睛被糊住了。

    太子快步上前:“苏姑娘,你还好么?”

    苏青禾低头揉眼,可惜那香粉太刺激,她也不敢揉得太用力,只是低头等候片刻。

    萤火虫凑来了,在她脸庞周围起舞,点点星光照亮她安然的容颜,她的脸似笼着一层圣光。修长不经雕琢的黛眉,如扇般静卧的长睫,小巧的鼻,嫣然红唇,以及散发着红光的白润的小脸。

    美人需要有静物的点缀,也许平日里看并不出彩,可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之下,忽然一见之下便令人怦然心动,刹那失魂。

    眼前的少女太美,又或者只是这一刻,她与周围的静物相衬得太美,太子心中滋长难以言喻的情绪,正似有一颗种子忽然萌芽、开花结果,驻扎在他的心里。他已然失魂,忘了言语,甚至举到一半的手也静止了,生怕破坏眼前的景象。

    丹毓显然注意到太子的反常,静静望着他,眼眸忽然沉冷起来,连打坐的手忽然收紧,拢了一层褶皱衣摆。

    苏青禾忍了一阵,总算消化眼底的辛辣刺激,她揉揉眼睛睁开眼对太子歉意一笑:“不碍事,我已经好了。”

    她蹲下拾起遗落地上的锦囊,顺带把里头散落的其他东西一并捡了。

    太子怔愣片刻,盯着眼前的萤火虫眼眸流转,好像方才的美景还迟迟不散,他的脑海中仍是浮现苏青禾美好的脸,而后,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也蹲下来替她拾捡东西。

    恰巧苏青禾起来,与他相撞,苏青禾“啊呀”一声再次痛呼。

    太子忍俊不禁,笑得极灿烂,促狭道:“苏姑娘怎么也是个莽撞的姑娘,仙人岂可如此莽撞?”

    苏青禾惭愧一笑。

    太子伸手抚开她的鬓发,柔声询问:“疼么?”那语气忽然亲昵得可以滴出水来。

    苏青禾抬眼,陡然对上太子清俊的眼。他的眉修长,并不凌厉,只是恰到好处地增添俊美与英气,双眼较丹毓的凤眼圆润饱满,也较九皇子的桃花眼端方清正,眼眸干净透亮,正似澄澈的泉水掩映璀璨的乌玉宝石。

    太子也有一双好看得令人心动的眼,并且这一双眼温和舒润,很让人服帖。若在平时苏青禾极愿与太子相处,可是此时太子眼里忽然泛着淡淡的水波,双眼含情脉脉,令苏青禾手足无措。

    苏青禾察觉出哪儿不对劲。丹毓却在此时收了静坐的心思,悠然起身负手俯视他们,语气沉冷不容辩驳:“白渊,天将大亮,我们需得作速赶路!”

    太子看了丹毓一眼,怅然起身对苏青禾关怀道:“苏姑娘的伤势可良于行?我们得赶路了呢。”

    苏青禾道:“无碍,殿下不必担心,我们赶路吧!”

    太子点头,请苏青禾先走。

    他是多么聪颖之人,眼下已察觉出自己对苏青禾有点儿不同。自四年前与郭云澜大婚,新婚之夜郭云澜便与他分房而睡,从不入他榻,亦不让他入她寝宫,他便已经心冷。四年间他也试图挽留,原以为他的疼宠可以让郭云澜回心转意,却不想,除了纵容出郭云澜一身坏毛病,他们的感情并无起色。郭云澜心心念着丹毓,也不许他纳妃取妾,即便母后赐来的美人儿她也要严加看管。郭云澜便如此霸道,只要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即便她不要了,也不许别人夺走。

    四年来他从最初的对郭云澜的纵容宠爱,到最后的心冷麻木,已然习惯了一人,不论白日的清理政务,还是夜晚的挑灯苦读,没有红袖添香他也怡然自得。他不拒绝母后赠送的美人儿,可以不管束郭云澜对美人儿的排挤,他清心寡欲,埋首政务心无旁骛,传出了美誉,但也传出了专宠妒妃的骂名。

    他以为此生大抵如此了,秉着对郭云澜昔日美好的眷恋,他定然会容忍郭云澜一辈子,可如今他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眼前的女子稚嫩青涩,但太过美好,他找回了五年前砰然心动的感觉,那是一种少年时期才体会过,即便不做任何事情,只短暂相处都可令人心胸愉悦、心动激扬的感觉。他小心翼翼珍视着,忽然期盼萌芽出美丽的种子!

    太子照顾苏青禾上山下行,在她踉跄摇晃时伸手扶她,低声道:“小心!”

    苏青禾非常感激,敏感如她似乎察觉出了太子对她的不同,可青涩如她,也不能辨认当中的不同。

    丹毓走在前面,时不时听闻两人交谈,太子愉悦的笑声和苏青禾别扭的躲闪几次令他蹙眉。

    终于走到了山顶,稍作休息苏青禾忽然发现她随身携带的极草香囊不见了,想来是驱使萤火虫之时落在山脚的。她大惊,欲往山下取,太子拦住她把此事揽下了。

    苏青禾岂敢麻烦太子,几番推脱,却也抵不过谦和端方的太子的坚持,而且丹毓也冷淡地道了句:“让白渊去吧。”苏青禾便不推脱了,她心中惶恐惭愧,也不敢忤逆门主的指示。

    太子下山之后,苏青禾很快发现这个决定相当错误,因为太子一走,她与丹毓便彻底陷入沉默,两人全然无话可说,甚至神态动作无一处契合,即便丹毓静坐,她远远地站着,两人隔开五丈远也无法抵消弥漫开来的冰冷疏离的气氛。

    她隐忍了一个时辰,太子还未回,苏青禾便手足无措了。此时电闪雷鸣,乌云滚滚,显然将有一场倾盆大雨。苏青禾焦急地往山道上望了望,仍未见着太子的身影,她终于向清修打坐的人小心翼翼呼唤:“门主……”

    丹毓悠然睁眼,雨已猝然降落,他起身道:“沿着山道之畔有一座石洞,可暂且躲雨。”

    丹毓往山下走了,苏青禾只能跟随。那山洞离山顶不远,只消走一会儿就到了。苏青禾担心太子找不着,迟迟在洞口徘徊。

    丹毓不知是否被苏青禾晃得恼了心,沉声蹙眉:“白渊自会找来,何须你引路。”

    苏青禾明白了门主的意思,也不敢再晃了,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

    她又等了一会儿,许是困顿疲乏,忽然倚着洞壁睡着了。

    丹毓转眼打量离他五丈开外安然侧睡的少女。那穿了五日的衣袍裹在她身上,有些脏乱了,更显出她纤弱娇躯的伶仃与单薄,似无家可归的小猫惹人怜爱,她的红唇微启,清浅吐纳幽兰之气,长睫鳞次栉比,根根静卧舒展,优美得惹人忍不住采撷。即便身处寒洞之中她似乎也能安稳入睡呢,真是过分美好简单的人儿!

    丹毓眼底晕染了不易察觉的柔光,眼见她被风吹得瑟缩,起身解下大氅覆到她身上,便往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