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小说网 > 纤手驭龙 > 第四十四章用计用情

第四十四章用计用情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星桥笑一笑,说道:“此剑在外邦,果然可以纵横无敌,但在中原,威力不免大为逊色。因为中土武林名家派大凡能够立足不衰的,无一不是内外兼修,因此名家派的高手都须得内功深厚,心志坚毅过人才行,是以虽是碰上这口异剑,最多不过减弱功力而已,决不致于延颈就戳,同时由于每个人的成就和磨炼不同,因而所受的影响也不一样。”

    薛飞光道:“这就是了,不然我们只须找到那口鬼见愁,便不怕辛姐姐和朴日升啦!”

    淳于靖问道:“姑娘敢是已查明这鬼见愁下落?还有我记得此剑原本落在辛姑娘手中,何以被你取来?”

    薛飞光笑一笑,道:“这是一个大大的秘密,我们都得感谢南奸商公直,此剑是商公直还在辛姐姐手下效力之时,暗使奸计,指使一个武林好手,盗走此剑,然后由他埋藏起来,又杀死了盗剑之人。”

    话犹未毕,裴淳不禁茫然道:“商大哥为何要这样做?”

    薛飞光道:“他算计此剑乃是武林重宝,因此不惜使用许多手段,把此剑据为己有,以便万一碰上危难,便可用此宝换回性命。”

    众人恍然而悟。淳于靖摇头道:“此人不愧外号南奸,真是奸诈无比,老谋深算之极,连辛姑娘也被他愚弄于不知不觉之中。”

    薛飞光道:“我得到樊师父的通知,有一天便到大路上等候,果然碰见商公直,问他是不是正在找我。商公直此时不得不深信樊老师真有先知之能,大为震恐。因为樊老师与他有仇,而他的行动完全瞒不过樊老师,迟早会落在樊老师手中,这正是他一路访寻我的缘故,因为他想托我化解这一段冤仇。”

    她自开始到现在为止,所说的话,都十分出奇,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裴淳问道:“樊前辈可肯化解此仇?”

    薛飞光道:“樊老师那一日通知我说,商公直本来死期已届,但他突然改邪归正,决定用他的智谋对付元廷,因而重现生机。樊老师说他不能逆天行事,所以只好打消了杀他之心。

    但却要他献出一宗宝物赎命。商公直当时献出的赎命之宝,正是此剑。后来樊老师见了,识得剑上刻着的古文,便想出主意”

    她的大眼睛落在普奇面上,歉然一笑,又道:“商公直对付元廷的话,定必使普奇兄不安。可是普奇兄乃是当今英杰之士,胸襟豁达,当知此是各为其主之事,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普奇点点头,道:“自当如此。”

    薛飞光又道:“我蒙樊老师指点之后,好不容易赶上札特大师,瞧过他取走的‘聚星吸铁’上的古文,更加上刚才毒蛇信上的古文,已经大致明白了,但还须得到那口鬼见愁,方可高枕无忧。”

    李星桥道:“怎生高枕无忧法?”

    薛飞光道:“李伯伯如不怪罪,我便暂时不泄漏天机。”

    李星桥笑道:“如此也很有趣,好吧!你几时动身去找那口鬼见愁?”

    薛飞光道:“现在就去,只须裴淳师兄和我一道去就行啦!如若一切顺利,明日中午以前可以回来。”

    裴淳喜道:“幸好对方约定的时间在后日早晨,我们抽空走一趟正好。”

    闵淳道:“但对方若知你们二人离开,势必要大为犯疑,说不定提前举事。”

    薛飞光道:“这一点不可不防,但眼下却真的无法可想。”

    淳于靖奋然道:“不要紧,你们尽管走”

    他望了李星桥一眼,又道:“只要老前辈肯委屈一下,谅敌人不敢不守后日之约。”

    李星桥讶道:“你要我如何委屈法?”

    淳于靖道:“您老据说目下已恢复了几成,因此,若在迫不得已之时,只好委屈您老暂时用晚辈的内力,以您老的威名骇退敌人。”

    李星桥大笑道:“如此甚好,谅他们也不敢不服。”

    一切计议妥当,不久,薛飞光和裴淳己悄然出镇,向东北方急行疾奔。

    这时已是午后申时,双方都因激斗了好几个时辰,大感疲乏,所以都在休息。薛、裴二人出镇之时,竟没碰见敌人踪迹。

    不久,他们处身在荒凉的山道中,这条路裴淳不但走过,还碰见了札特大师和金元山等人,最后在一个山洞中遇见胡二麻子,因此他印象甚深。

    奔驰了大半个时辰,转过一座山峰,薛飞光停步问道:“你以前可是在此处一个山洞内遇见胡二麻子?”

    裴淳四下一望,道:“不错,就在山峰上面。”

    她当先觅路登峰,裴淳略有所悟,忖道:“莫非那口鬼见愁就在那山洞之内?”

    他们上得峰顶平地,奔到洞口,只见原先被胡二麻子发动机关封住洞口的石头,已被人撬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钻入的穴口。

    薛飞光首先进去,裴淳自然也跟了入洞,四下一望,但见那个通人地底的进口,已经关闭住。

    裴淳道:“你知道那剑定是在此么?我曾经小心查看过。”

    薛飞光说道:“我从那三剑上的古文得知两件事,一是这鬼见愁的下落,二是第五口已经佚名失踪的五异剑,可是定须连鬼见愁找到,看过剑上的古文之后,才能水落石出,完全明白。”

    裴淳道:“好吧,咱们快点找到那剑。”

    薛飞光道:“据我所知,这口鬼见愁藏放在此地,与第五口大有关连,内含深意。但须得找到这口鬼见愁之后,才知道深意何在。”

    裴淳道:“那么咱们动手吧,那第五口剑到底叫什么名字?”

    薛飞光道:“叫做无形剑,此名天下无有知者,我因曾经去请教过穷家三皓,他们也只知四剑之名,独独这第五口叫什么名字,全然不知,但他们却晓得威力最强的是第五剑,其余四剑都差不多,而我直到看过毒蛇信上的古文后,全盘拼合起来,才知道无形剑之名,并且还得到大部分练剑口诀,可是说来说去,还须把鬼见愁弄到手中才算功德圆满。”

    裴淳四下张望,薛飞光又道:“那鬼见愁藏放在酷寒地穴之内,你曾经进入过,应是老马识途。”

    他吃了一惊,道:“若是在地穴之内,你就别进去,让我独自入内找出来便是。”

    薛飞光面上笑容突然消失,说道:“我听你说过地穴内的光景,晓得很危险,你怕我遭遇凶危,所以不让我跟去,对不对?”

    裴淳道:“在你面前,我好像玻璃人一般,心中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薛飞光轻叹一声,道:“但你想一想,我若不跟你进去,岂能放心得下?我们自从在不归府分手之后,我几乎没有一夜睡得安稳,今日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跟定你的了。”

    她说得如此情深义重,裴淳觉得坚持不让她跟随,实在是太不近人情。当下从怀中取出太阳玉符,道:“你拿着这个,就可以抵御酷寒,我有一套内功心法,不须用到此宝。”

    他们若不是机缘凑巧,焉能两人一道入内?说来说去还是裴淳福厚命大,上一次因有太阳玉符在身,才不致冻死,而若不是那一次入探地穴,就学不到那套可御奇寒的内功心法,因而其后早就被金元山的毒火烤死。

    他过去推动机括,墙上露出一个洞穴。薛飞光道:“你一手拿着这颗夜光珠,一手拿着七宝诛心剑。我则一手拿着天幻剑,一手拿着太阳玉符。让我在前面走,你可以替我弥补背后的空隙。”

    如此安排,当真是稳当之极,那夜光珠乃是魔蚤子卓凯的宝物,薛飞光早就暗暗借了来备用。

    他们在白蒙蒙的珠光照耀之下,钻了进去。开头的一段虽然很不好走,许多幔幔岩石棱角横生,偶有不慎,碰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幸而这条秘道直向地心倾延,坡度甚大,因此他们小心地往下溜,总算顺利地下降了十多丈。

    此时,寒气渐重,寻常之人已很难忍受,但他们还不觉得怎样。又走了十多丈,便感到好像掉在万丈冰窖之内,酷寒难当。

    裴淳早已运起御寒内功,薛飞光手中有太阳玉符,因此这等酷寒还拦阻他们不住。

    珠光到处,眼前陡然开阔,却是一间宽大高敞的石室,地面上散布得有七具尸体,其一是个女子,都是卧跌地上而死,只有一具仰面向天,乃是昔日裴淳找寻宝剑之时,把尸体翻转的。

    裴淳见了这一具尸体,陡然间记起一事,便向薛飞光道:“那日我找到那支断剑之时,又曾在尸身之下找到一具黑木佛像,高达尺半,我把佛像系在腰间,后来不知几时失掉。”

    薛飞光道:“那么我们顺便找找看,这具佛像不管是本来就藏放此处也好,是这些前朝高手带来的也好,总有很重大的道理。”

    这回他们在珠光照射之下,四方八面都看得十分清楚,瞧了一阵,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薛飞光道:“我倒是有一件事想不透,那便是这些高手们为何都俯仆地上?”

    裴淳道:“他们都被那些可怕的黑色怪蛇,勒断双足,自然俯卧地上。”

    薛飞光摇摇头,道:“他们倒地之后为什么不翻身?任何人在剧疼攻心之际,自然会翻滚挣扎,哪会恰巧都俯仆着死去?”

    裴淳道:“你这么一说,果然大有疑问”

    话犹未毕,突然间,一声惨叫传来,尖锐刺耳,薛飞光骇得跳起来几尺。

    裴淳一把抓住她,道:“别怕,想必就是那一头怪鸟,我初时也听到这等惨叫之声。”

    他们更为小心防范,忽听左方三丈远处,传来一阵狰狞怪笑,两人都转眼望去。然而此时在右方却有一团灰影自空中斜斜冲落,来势神速无比。

    这团灰影像一支利箭般向薛飞光脑后袭去,一旦射入珠光范围之内,便见到那是一头灰鸟,此时尖喙直伸,双翼紧束,两脚向后,变成一根棍子一般。

    此鸟尖喙长达一尺,其红如火,所以特别显眼。它倒射的速度奇快,这刻纵是有人瞧见,发声警告,而以薛飞光的身手,也万万躲不开。何况薛飞光此时仍未发觉,裴淳虽是听到破空之声,但这声音还在数丈之外,那正是这头长喙怪鸟开始冲射之处,可见得此鸟的速度比声音还快。

    薛飞光恰在此时肩头微沉,作出移转身躯的姿态,这一来剑尖从肩上露出。那头怪鸟猛可怪叫一声,好像受了伤,突然改变方向。

    这头怪鸟飞行速度之快,宛如闪电,缴忽间,已失去踪迹。

    裴淳惊道:“此鸟居然会声东击西,真是骇人听闻之事。只不知,因何故惊遁?”

    薛飞光道:“你站在我后面瞧瞧,或者可以查出原因。”

    裴淳左瞧右看,都无异状,道:“我瞧不出什么?”

    薛飞光道:“其中定有缘故,再说以一头扁毛畜牲,纵是灵警过人,也决计不会像人类施展计谋,这声东击西之举,只可视为偶然,不能当真。”

    她虽是未查出那怪鸟乃是畏惧她手中天幻剑反射的千百道奇光,因而不敢从正面侵袭,改从后面袭击。但已显出她推论周密,智慧过人。

    两人在这宽大的地窟之内,走了一转,毫无异状。当下便向那冒出寒气的黑洞钻入。上一次裴淳在这里面宛如瞎子一般,这次因有珠光照耀,可就容易走得多。

    入洞之后,走了一程,渐见宽敞,宛如一条宽大的甬道一般。猛听一阵波涛之声,传入耳中,似是到了海边,浪潮不断的冲上沙岸。

    薛飞光道:“此处难道有路可通海边?呀!不对,这儿离海边少说也有数百里,怎会听到潮声?”

    裴淳道:“这又是那头怪鸟的杰作,它的古怪真多,上一回是优美动听的乐声,后来情调屡有变化,而现在却是海涛声”

    他略为停顿一下,又道:“但它一发声,大概又要来袭了。我有天罡护体的功夫,不怕它尖嘴猛喙,可是你却须特别当心才好。”

    薛飞光忽然大悟,道:“我明白啦!一共想通了两件事,其一是此鸟击袭人后脑害,上面陈尸于地的前朝高手们,都是如此致死,故此全部俯地上而死。其二是此鸟畏惧光线。这夜光珠的光线不强,它还以忍受,但天幻剑闪耀出的光芒何等刺眼,所以它不敢近前。”

    说话之时,蓦然举高天幻剑,那剑在珠光之下,宛如一根够闪耀反映出无数光芒的水晶一般。他们后面三四丈远处传来轻微扑翅之声,想必是她此举把惊着,急急折转飞去。

    浪潮卷拍之声,蓦地消失,薛飞光舒一口大气,道:“我没有猜错,那怪鸟一向蛰居这等黑喑阴寒之处,自是畏光线,假使我们有法子使此处变得温暖,它也不能容身。”

    远处忽然传来数声凄厉长笑,使人听得毛骨耸然。薛飞光吟一下,说道:“奇了,难道只这么一会工夫,它就不怕这天幻剑的光芒不成?”

    裴淳也道:“是啊!它声音一发,就快要攻击”

    他着急之下,可就有了笨主意,双臂一伸,把她抱在怀中。这一来那头怪鸟就无法喙中薛飞光脑后要害。

    薛飞光身子一阵颤抖,喃喃道:“我情愿永远不离开此地。”

    裴淳讶道:“这儿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薛飞光坦率地道:“你呀!试想我们回到家去,你焉能这样抱住我?”

    她不说还没事,这一点明之后,裴淳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抱着一团火般。

    他呐呐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回去之后,仍然可以这样亲近呀!”

    薛飞光摇摇头,秀发飘扬起来,扫过他的鼻孔,使他感到痒痒的。她轻叹一声,道:

    “别提啦,回到家去,你有云秋心,还能对我怎样?”

    裴淳为之一怔,登时发现自己面临无法解决的难关。他自知很爱薛飞光,但觉跟她在一起,从没有过一丝不愉快之感,一切都砬得生机蓬勃,万事万物都很可爱。

    然而,他又晓得自己也一样地爱云秋心。第一点是她善解人意,说得上是他第一知己。

    第二点是她不但长得惹人怜爱,而且她的身世遭遇,也实在可怜不过。假使负她的话,她定会憔悴而死,宛如一朵花凋谢一般。

    任凭他如何自由挑选,他都不能决定,因此他不禁愣住了。

    薛飞光轻轻一叹,道:“你没话说了,对不对?”此刻她柔肠寸断,芳心尽碎,但她却不能哭泣或向他哀求,因为此举无异迫裴淳走上绝路。

    裴淳虽是觉得十分痛苦,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当下忖道:“师妹和我都不像云秋心那般脆弱可怜,而且师妹她很活泼可爱,将来总会有很多年少英雄看中她,苦苦追她。但秋心却没有这种机会了,我只好决定陪伴她,而她也不会活得很长久。等她去世之后,我就削发出家,以偿赎我负了师妹的一段情份。”

    他并不知自己这种想法正是暗合“爱的真缔”须知真挚的爱,乃是奉献和牺牲,而不是获得。

    他随即心平气静了,说道:“我们现在且不谈这些噫,那不是黑木佛像么?”

    但见墙根有具尺半高的佛像,是个笑口常开的弥陀佛,他们移步过去,薛飞光拾起来,顿时大喜道:“得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裴淳讶道:“那柄鬼见愁竟在这佛像中么?”

    薛飞光道:“不错,你瞧这尊佛像跟咱们常见的有许多地方雕刻得不一样。”

    裴淳疑惑道:“单凭这一点你就知道?”

    薛飞光道:“总之咱们先平安出去了再说。”

    直到从山谷中走到官道上,都没有险阻,薛飞光舒一口大气,道:“到啦!咱们一面往家走,一面研究这口鬼见愁的妙处。”

    裴淳再提起刚才的疑惑,薛飞光一面找寻机括,一面道:“枉你跟随大师伯在佛门中很久,竟不晓得缅甸信奉佛教之事。”

    裴淳笑道:“谁说我不知道?缅甸信奉的是佛教中小乘教义,咱们中土流传各门宗师都是大乘教义,我连这一点也都知道呢!”

    薛飞光道:“你知道就行啦,那么这具佛像既非中土习见的式样,定是从缅甸带来无疑了。”

    裴淳恍然道:“原来如此,想那‘鬼见愁’也是缅甸国宝,这一猜很有意思。”

    薛飞光这时已恢复一向的天真欢乐,笑道:“还有一事你却忘了,那就是缅甸人炼钢重精,上佳利刀都特具弹性,可以盘屈成一束,捆在腰间。因此,你想这佛像肚子中当然可以放一柄屈曲成一饼的鬼见愁异剑了,对不对?”

    裴淳服气地道:“亏你一下子就能联起来,弄个明明白白,我要下一辈子才有希望像你这般聪明了。”

    两人谈谈笑笑间,走了不远,薛飞光就找出机括,敢情是在佛像头颈间。她抓住佛首拧转,座下微微一响,已露出一个径尺的圆洞,里面塞着一盘精光闪耀的软剑,寒气侵肤砭骨,令人无端感到心惊。

    薛飞光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那盘状的软剑,顿时弹直,竟是一柄锋快无匹的百炼长剑,形式古朴可爱。但剑上的森森杀气,却使人心惊胆寒。

    她惊赞道:“果然不愧名列五异剑的第二位,连咱们是此剑主人,也感到胆寒,敌人面对其锋之时,也就可想而知了。”她把剑交给裴淳鉴赏,自己却从佛像肚中找出一个剑鞘。

    这个剑鞘轻薄柔软,似绢非绢,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颜色黝黑。试一套在剑刃上,顿时寒光杀气尽皆收敛。此时薛飞光已把剑上刻着的蝌蚪古文仔细看过,顿时陷入沉恩之中,默默不语。

    裴淳知道她一定是碰上什么难题,正在用心探究,所以不敢惊动她。

    走了一程,沿途景色甚是清幽,鸟语空山,落花寂寂,使人颇有出尘之想。

    裴淳观赏了一阵,念及薛飞光无暇浏览如此清幽的山中景致,不禁说了一声可惜。

    只听薛飞光长长叹一口气,裴淳讶然向她瞧着,正想动问她叹息之故,薛飞光已道:

    “可惜什么?”

    裴淳道:“你因多才多艺之故,心中时时无暇安静,所以有许多美丽景色,都轻轻放过,岂不可惜?”

    薛飞光道:“我不必忙着欣赏风景,将来有一日我会削发出家,那时节心中空空荡荡,没有别的思虑,哪愁没有时间观览风景?”

    裴淳吃了一惊,凝眸寻思她话中之意。薛飞光无意中透露子内心的秘密,晓得裴淳一定十分认真。便连忙又说道:“我这话可不是出自真心,因为我认为一个人如若不是当真大彻大悟的话,纵是托迹空门,也不是了断之法。况且常言道是‘好死不知歹活’,大凡遁身佛门,便跟死了差不多。我想,日子纵是过得苦,也不便自寻死路,你说对不对?”

    裴淳忙忙应道:“对,对,我可不是认为削发出家不好,而是觉得一个人须得真实地生活,假设当真大彻大悟之时,出家成道,自是令俗人艳羡,如若为了逃避某些烦恼或痛苦,佛门虽是广大,对此也无能为力。”

    薛飞光引领着他舍去大道,岔入山崖后一片平坦草地。但见夕阳余晖把对面山坡的树木、岩石,染上一层光彩,归巢的山鸟或是成群结队,或是一两只先后掠过山谷上空。他们在一处树荫下停步,薛飞光斜倚着树干,茫然地望着这山中的景色,眉宇间不知不觉泛起浓重的愁色。

    她虽是年事甚轻,可是她的天聪才智,都超乎常人,加以近来屡经劫难,往往生死系于一发。这种经历,最是使人加速成熟。

    要知宇宙间万物的成长以至毁灭的过程,总是有一定的规律,而人类凭借天赋的智慧,不但深详了解宇宙的规律,同时也努力地探究不可知的部分。

    因此,大凡是年轻的一代,进取的勇气总是胜过老一辈,因为年轻的一代尚未深切了解毁灭的意义,所以较少恐惧而较多幻想。到了年事渐长,已感到去日苦多,来日不长,因此时时探究“死亡”的意义,这样便不免幻想渐少,恐惧越增了。

    薛飞光由于经历过“生与死”的赌博,以她的天聪才智,感受特别敏锐。所以她已多次探索过死亡的意义,这使她迅速成熟,已远远超过她的年纪。

    现在她又面临一次可怕的生死大难,她本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五异剑”上。事情也很顺利,这口“鬼见愁”一如她料想中容容易易就找到了。可是最后才发觉其中有一个不可克服的困难,那就是“时间”

    换句话说,他们时间不够用,倘若只是差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那还罢了,或者尚可设计拖延。但现在所差的是三五年的时间,简直全无希望。

    她的心境更因满山残阳而益形悲观,现在她只想趁明天尚未来临以前,尽量多跟裴淳盘旋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转眼向裴淳望去,但见他好像沉醉在这美丽的景色之中,面上表情十分悠闲平静。她感到十分羡慕,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裴淳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想。”

    薛飞光皱眉道:“假如明晨之战咱们这一方败了,便当如何?你竟一点也不担心?”

    裴淳道:“已经有你安排痢度,我想与不想都是一样。”

    薛飞光道:“假使我们都战死了,我们年纪如此轻,死了岂不可悲?”

    裴淳沉重地点点头,道:“当然是很可悲的事,但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反正人生在世,终须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总算是有福气之人。”

    薛飞光觉得他一点不笨,说的话大有哲理,当下问道:“以你说来,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向什么目的理想努力?”

    裴淳缓缓道:“人生本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今日认为对的,明日或者变为不对。再者,每个人都不一样,道理归道理,事实是事实,很少人能依照理想努力。”

    薛飞光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不堪传道的人,所以老夫子不肯把心法大道传授。”

    裴淳也笑起来,道:“我是崇尚墨家之说,只要能有利于世,不惜牺牲自我。我当真是笃行实践的人,所以不太计较成败得失,不太害怕死亡,只问这件事做得对不对而已。”

    薛飞光肃然起敬,心想:“他乃是在平凡的外表内隐藏着一副伟大的心肠,无怪他一直恬泰安适地生活着唉!他说得对,道理是一回事,实行又是一回事。好比我现在虽然深觉他的人生观有理,可以效步。但事实上我能不能兼爱天下之人?肯为一些毫无渊源之人牺牲自己么?”

    她敬慕地瞧着他,突然感觉到像他如此伟大的人,岂能独自据为私有?这种人应该属于世间,做他妻子的,必须有这种胸怀,随时接受可怕的噩耗才行。

    于是,她心中的爱愁郁抑,渐渐减轻,开始领略大自然的美景。

    他们回到家中,已经是掌灯之后。不久,午间一起商议过的人,又都聚齐了,听取他们此行经过。

    薛飞光要言不烦地说了,取出那口“鬼见愁”大家传观一番,人人赞不绝口。

    最后李星桥说道:“此剑虽是当世重宝,然而用来对付一流高手,却未必就能得心应手,须知像朴日升、辛黑姑的造诣,已达坚心忍志的地步,此剑只能略为影响他们的气势,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沉吟一下,又道:“假如此剑由裴淳或淳于靖施展,朴日升他们自然要甘拜下风。不过对方却有一人可以抵敌你们。”

    薛飞光道:“一定是那神魔手魏一峰了?”

    李星桥摇摇头,道:“错了,是北恶慕容赤。此人一则天生凶猛绝世,二则心神受制于辛黑姑,因此只要辛黑姑嘱咐他不必害怕此剑,他可以丝毫不惧。以他的威勇,可以抵敌住任何持用此剑之人。”

    这番话众人都不能不信,薛飞光愁道:“这么说来,这口宝剑并没有什么帮助了,反而比不上毒蛇信有用。”

    李星桥笑道:“这也未必,我有法子使此剑变成天下无敌的宝物,凡是持用此剑之人,谁也无法与他争雄逐胜。”

    闵淳道:“若是如此,何愁明晨之战不胜,老前辈快快指示这秘法吧!”

    众人也流露兴奋之色,李星桥环顾诸人一眼,笑道:“糟极了,你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此剑上。而事实上我的法子却行不通,这法子是即用此剑连杀一两百人,其时剑上杀气森寒无比,纵是北恶慕容赤也无法抵受得住。可是咱们都是侠义中人,焉能拿了此剑大肆屠杀?”

    大家一听之下,不由得甚感失望,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沉重不堪。

    李星桥觉得很不好意思,当下向薛飞光问道:“你从这四口‘五异剑’上,可曾找到第五口的下落线索没有?”

    薛飞光道:“有是有,但此剑既瞧不见又拿不到,名为‘无形剑’,是天竺无上国宝。”

    众人都大为愕然,淳于靖问道:“既然名为无形剑,自应无形无质,可是又怎能列入五异剑之内?岂不只是有名无实?”

    薛飞光道:“可以这么说。”

    李星桥缓缓道:“天竺立国极早,源远流长,是以有许多物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得懂的,这无形剑既是列为五异剑之首,定有奥义妙理。”

    众人转望马加打听,马加道:“在下虽属天竺国之人,但从未听过敝国有什么无形剑,心中也甚觉不解。”

    李星桥举手道:“现在已无暇细究五异剑之事了,咱们且安排明晨对敌的问题。”

    众人立时肃静无声,李星桥先向薛飞光问道:“照你的看法,有多少人肯奋战至死的?”

    薛飞光扳动指头计算了一下,道:“若是情势所迫,几乎全部肯不屈奋战,只有一个人最靠不住。”

    李星桥点点头,道:“这人是谁,大家都心中有数,他不可靠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他还会转过头来对付咱们,这一来咱们就难免措手不及了。”

    他的态度冷静如常,当真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名家气度。

    他们计议了一番,但都找不出一个万全之计。最后勉强定下几个步骤,便散去各自安歇。

    薛飞光独自走到裴淳寝室,两人在灯下对坐。薛飞光道:“明晨举行的决战,以我的估计,咱们这一方多半要落败,因此我们的命运明晨便可揭晓。”

    裴淳沉思地道:“假如朴日升、辛黑姑志只在我,那么我把性命送给他们便是,何必连累别人。”

    薛飞光道:“话不是这样说,咱们实力虽然较弱,可是也拥有一流高手两二个之多,并非不堪一拼,此所以我们不肯屈服投降。”

    裴淳道:“我瞧明晨还是让我独自出去应付敌人,死而后已,这样我也可以放手一拼。”

    薛飞光笑一笑,道:“但你却忘了对方不仅只要取你性命,其实淳于大哥、我,甚至李伯伯都是他们定要杀死才能甘心之人。此外,宇外五雄也早晚难逃朴日升毒手,至于眼下帮助咱们的三贤六子,除了遁天子之外,其余八位都是重情尚义之士。咱们救了他们闯出黑狱,他们自须感恩报答,要他们不出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何况辛姐姐表示过要把他们全部弄回黑狱之中,单是为了这一点,都非拼命不可。”

    裴淳烦恼地道:“这样说来,咱们若是战败,便没有一人可以逃得出毒手的了?”

    薛飞光点点头,甜甜的一笑,道:“反正我们一同离开人世,总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起身向房门走去,跨出门外,又转头说道:“你抽点时间去瞧瞧云秋心,听说今晚或会清醒一段时间,正该趁此话别。”

    裴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听她又道:“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那就是我虽是学会了大六壬神数,能够预知祸福生死,但却不敢推算我们明晨的命运。”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这等切身之事,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她飘然去了,裴淳便起身出房。顷刻间,己抵达云秋心养病静室之内。

    室内灯光明亮,他掀帘而入,只见药王梁康正在她病榻边诊察脉息。而此时云秋心已睁开双眼,明明白白地回答梁康有关疾病的询问。

    她见了裴淳,不由得泛起欢喜之色,轻轻道:“梁伯伯说一切都比预料中好得多,危险的时间已缩短大半。这消息虽是令人快慰,但可惜的是我还须躺着休养多日才能起床。”

    裴淳心中的欣慰欢喜流露无遗,道:“这太好了,多躺几日有什么关系?”

    梁药王让他们谈了一阵闲话,这才开口道:“秋心你最好少说话,只须全心静养,一方面激励起坚强的求生之志,就可以好得更快。”

    云秋心乖乖地闭口不说,梁药王转头向裴淳问道:“那种能使人昏迷的药力你使用过了没有?”

    裴淳摇头道:“晚辈暗下试验过,发现连续施展上两次之后,便气机不调,真力驳杂不纯,不但无法再行施展,连本身功力也受到影响,所以不敢使用。再者也不能在对付最强的敌人以前,先行泄漏机密。”

    梁药王微喟一声,说道:“博勒兄一身毒技,远胜于人。他昨日才告诉我已替你配制奇药,让你从指力中发出,使敌人昏迷倒地。这个配方经过千锤百炼,已是无懈可击的了”

    他话声略顿,又道:“但若是只能施展两次,对付起一流高手,只怕未必能够收效,必须能连续施展上许多次,才能使敌人防不胜防而终于中指倒下。”

    裴淳道:“正是如此,晚辈须得考虑到这两下使过之后,若是弄不倒敌人,其时功力减去大半,岂不是反而不能抗拒敌人的反击?”

    梁药王道:“博勒兄那个配方已经是独步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照理说应当对你丝毫无碍才对。目下既然有此可怕后果,问题便不关药力,而是你内功路数不对,所以不能一直输送药力,遥攻敌人。”

    既是涉及内功,这连裴淳也无能为力,任是一代宗师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研判出所修的内功心法,于此有何不妥。再说,即使精研出修改内力运行的方法,也不能在短期内修练成功。

    这正是武学上的死结,谁也别想解开。裴淳向梁药王辞别返房之后,脑海中翻来复去地想着这个问题,无法安寐!当下在院中散步,默默寻思。

    须知他本来不是喜好寻思以致迟眠之人,但关于这个武学上的“死结”他却恍惚好像有所感悟,可惜老是无法把这个若有若无的灵感捕捉住。

    他深信自己一旦捕捉住这个灵感,定可解决这个死结,故此他不肯罢手,勉力寻思。直到四更时分,他不得不调元运气,以备明晨的血战,他放弃了此念,回房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