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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落魄反派后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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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衣着褴褛的人冲进来,扶起地上的男人,帮他继续提着茶水往前。

    更多的人冲上来,对着不受“流放”保护的几人打砸。

    谢敛眼睫轻颤。

    他被沉重刑枷磨烂的手腕微抬,手指蜷起又松开。最终,仍旧是冷淡、平静地看向何镂,问他,“今日的汴京城,如何才能没有死伤?”

    “因谢大人而起的纷争,”何镂将谢大人三个字咬得很重,笑意意有所指,“自然是谢大人死得越快,人死伤得越少。”

    “这样简单的道理,谢大人还会想不出来?”

    谢敛颔首,抬起脸。

    浅白的天光照进他的眼底,带着三两分光亮。青年骨相清正,长眉凌厉而修长,一身松姿鹤骨难以被狼狈伤痕所掩盖。

    他微笑:“劳烦何大人动手了。”

    何镂不说话,低头去抽那把雪亮的刀。出鞘一寸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什么,笑意更深了。

    “但只是如此,恐怕难解众怒。”

    “不如谢大人跪下来,朝着这些因你失去亲友的人磕几个头,也好消了他们的恨。”

    谢敛起先眸色如常。

    但远处茶寮外有人疾步而来,三月春风柔软,吹动她梅子青的裙袂,使得她急促的步伐如飘飞而来的一缕丝雨,不管不顾要坠入他怀中。

    他平静的目光沉下去,沉郁压抑。

    何镂唇边笑意散去,眉头蹙起,眼都不眨地盯着人群外的女郎。

    “你看,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

    “若是谢大人再犹豫片刻,恐怕都要死干净了。”

    在何镂的催促声中,不少人也安静下来,然后一并愤怒起来,纷纷催促道:“罪犯谢敛,跪下认罪!磕头认罪!”

    被殴打的几人匍匐在地上,痛呼出声,只有血水缓缓流出来。

    “你还渴吗?”

    “谢大人。”

    何镂笑着问道。

    第25章子规血(十)

    谢敛肩胛骨微颤,抬起肩背。

    他说:“好。”

    远处的青年察觉到,剧烈地挣扎起来。

    但其余人太多了,他被按在泥水里,只能抬起一只血淋淋的手,喊道:“你们这些狗官,果然……果然都没有良心!”

    何镂拊掌而笑。

    “谢含之,你可真是……活该啊。”

    他拔刀出鞘,挑起谢敛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远处的身影。比起落魄,他更喜欢看谢敛难堪,毕竟就连大权得握时,此人都是一副低调朴素的做派。

    但远处的女郎面色平静。

    宋矜知道何镂是故意的,但她也曾狼狈落魄过,也曾跪在阶前求父亲的旧友帮忙。

    端坐高台时,权势外貌加诸的光晕并非本我。

    被烧尽后,支离破碎的气节才是。

    她走不了很快,也不敢出声,唯恐让暴怒的百姓注意到自己。

    只能屏声静气,朝谢敛走去。

    远处青年遍身血痕,挣扎着站起身,端正如常地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便因为体力不支摔进泥水里,半天无法起身,献血染红泥水。

    雨丝风片扑面,宋矜揩掉面颊上的水痕。

    谢敛衣衫尽湿,伤痕纵横。

    然而,他如被雪压折的松枝般、挺直脊背,抬手抵于额前,以最重的君子礼向百姓叩去。风雨泼洒而来,他身形清癯,苍白的脸上没有半丝羞耻。

    这一礼十足温恭深致。

    底下却响起稀稀拉拉的嘲笑来。

    “真是软骨头……”

    “作恶多端,以为跪下磕个头就算了?”

    “毫无下限,就是这样的畜生害死了我儿,还只判了流放。”

    “……”

    宋矜走得很快。

    她终于绕过了差役,然后拎裙一气呵成,便扑到了谢敛跟前。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

    她伸手抬住谢敛的手肘,将他几乎难以支撑的身体扶住,低低说道:“这么多人看着,我便是想后悔,也再也不可能后悔了。”

    宋矜感觉对方轻颤一下,身子有些僵。

    但她只做不知。

    水壶里的茶水尚有余温,她手有些颤抖,倒了满满一碗,抬手递到谢敛唇边。

    怕他无力低头,她微微抬起他的下颌。

    青年眼睫微抖,喉结轻滚动一下,几乎温顺地就着她的手喝着水。但他喝得很快,干渴到极致的身体本能,就是再好的教养都难以掩盖。

    宋矜想起自己前夜问他,渴吗?

    谢敛看着她的水囊,摇头。

    她心中有些微妙,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谢敛很快喝完了水。

    宋矜从怀中取出斗篷,轻柔地将衣裳搭在他肩头,仔细地提他系好带子。

    章四郎曾说过,这是秦既白留给他的遗物。她远远见过一面谢家的宅子,也在留言中听说过,查抄谢府之后,官兵们纷纷嘲笑谢敛清贫。

    ——除了书卷与日用物品,连院子都是租的。

    宋矜并不觉得好笑。

    汴京城为天下最繁华之处,本就物价昂贵,官吏为上朝往往不能住得太偏,靠近皇宫的坊间物价更为高昂。

    任何没有家族打点,也不收取贪污的官吏,短短数月都购置不下宅院。

    “宋娘子。”谢敛低唤了她一声。

    宋矜回神,道:“还喝水吗?”

    谢敛不说话,只是看她。

    宋矜便弯腰,准备再给他倒一碗水。手腕却被对方按住,他的手腕被磨得森白见骨,记忆里修长雅致的手指满是血痂,肮脏不已。

    大概是察觉她的视线,他险些本能抽手。

    “阿念在,现在走还来得及。”谢敛的嗓音低且哑,透着浓重的疲惫。

    宋矜动作微顿。

    她不由打量起眼前的人。

    对方低眉垂睫,破碎苍白,唯有伤痕累累的脊骨尚且挺拔。雨丝浇落在他身上,令他湿漉的眉眼冰冷,隐藏着刀锋般锐利的绝望。

    “谢含之,你想死吗?”

    “你为什么,还是想要去死?”

    女郎嗓音微颤,眼底迅速漫起水雾。

    谢敛微怔,记忆里的宋矜实在病弱羞怯,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帷帽里,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但短短数日,她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百般周折才一遍一遍走到他跟前来。谢敛再度生出难堪,这远比昨夜还要强烈,令他无法细想。

    “抱歉。”

    他意识到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又沉默一霎。

    但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甚至无法阻拦她靠近自己……也就更无法弥补愧疚。

    茶水解了渴,斗篷带来暖意。

    女郎就这样温和看着他,仿佛并非在看一个肮脏的罪人。

    她不说话,低垂的睫羽满是朦胧的水珠。

    早已湿透的乌发披在肩头,单薄的衣衫满是泥水,簌簌地汇集着滴落下来。只是伸出手,将他的斗篷拢好,细心地拨出他手心的石子。

    “傅也平提议,将新政中丈田权交给当地官府和地主。”

    女郎终于抬起眼,说道。

    谢敛想,她果然敏慧过人。

    若是当真被他牵连,实在太过于可惜,他不由远远地看了一眼秦念的方向。

    至于他自己,从得罪朝中大势之后,已经必死无疑。

    新政此时若是不能推行,但只要被他提了出来,便会有无数后来者再次提出来。这世上敢于革新的人,不可能只有谢含之一人。

    他面色不变,只道:“你连你母亲与阿弟都要舍弃了吗?一旦牵连到她们……”

    果然,少女轻颤一下。

    但随即,她便抬起眼。

    毫不遮掩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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