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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山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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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11月11日,与立功、朱宏驱车同往平顶山。

    车出郑州市区,沿京珠高速一路南行,穿越豫中平原,田野空旷、天空高远,沿途视野开阔。时值初冬,树木凋敝,叶子几已落尽,惟余枝干,点捺勾划、旁逸斜出,遒劲有力,颇有书意。

    车子飞速驶过。隔着玻璃,车内音乐如同背景,浮托出一片寂静。我半躺在后座,凝视窗外飞掠而过的杨树林。中原多白杨,树干高且直。因了采光的原因,靠近根部的叶子都已落尽,只在树梢还有黄叶残存,随风摆动,似猎猎旌旗,飒飒有声。寂静是容易让人恍惚的。心神游离之间,天空的旷远,使人不能一眼穿透,而整个天空便仿佛不存在了。空气这稀薄的介质,也如同水一样透明温润。这世界便成为一座湖泊,我躺在水底,看那一树树青黄的椭圆形叶片,随着车子的移动,像一尾尾游动的鱼儿,色彩斑驳;又像是时聚时散的浮萍,在水面轻飘飘地悬着。

    一瞬间,这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在水的包容下,我的人仿佛也变得透明,心绪平静、温暖。这让我想起黄永玉先生的一幅画来。他在位于沱江之畔的竹楼中,衔着烟斗,对着墙壁上巨大的画布涂抹。在他笔下,水因了色彩明丽的鱼儿,也变得温暖,可触可感。而他,这位阅尽沧桑的老人,也在这色彩的包裹之下,真实生动起来,面容充满岁月的温情。

    在许昌南,遥遥望去,一处处村庄静静地卧于天幕之下。水塘是它明亮的眼睛。老树灰黑,鸟巢灰黑,画意盎然。而一小丛黄叶间杂于这灰黑之中,明丽的色泽,跳脱于眼帘,像一缕火焰将整个沉默的画面点燃。

    当一轮斜阳缓缓移向山岗,在车前挡风玻璃上洒下酒醉般的夕阳,随着车中诸人欣喜的呼声,平顶山到了。

    一、夜游湛河

    印象是容易使人因错觉而做出判断,进而与事物产生疏离感的。在我印象中,平顶山应该是一个灰暗的城市,逼仄、狭隘,空气中浮动着细碎的煤尘。而当我一脚踩入灯火辉煌的平顶山的黄昏,这些印象便如风拂流云,尽皆散去了。

    遵友人留强、新峰安排,当晚下榻于神马大酒店。平日难得相见,一晤之下,自要再三寒暄、觥筹交错一番。能得三五知己,把酒叙谈,实是人生乐事,虽无红泥火炉,也无绿蚁新醅之酒,却有友人温情和地道的平市特产宝丰酒“更饮一杯”是理所当然。青铜偶染小恙,遵医嘱不能饮酒,引为憾事。

    众人不觉多饮了三五杯,话兴愈浓。席中初会平顶山市文联副主席、长篇小说当关以及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当关的作者李建军先生,谈及煤矿生活,并提及次日将要下井体验之事。毕竟是没有下过井,而新闻中多见煤矿事故的报道,众人心下忐忑。而在平煤十一矿工作的王新峰,谈及诸如墩罐、冒顶、透水等事故,以及下井所需注意事项及救生问题,虽在谈笑间,却是令人怯然。

    然而,既来之,则安之,井是必定要下的。众人便又将话题无边无际地扯开去。这场晚餐,主题始终围绕着煤矿进行,这也为次日下井埋下了伏笔。

    饭罢,送走诸位劳累了一天的主人,我提议夜游湛河。之所以心有此念,是因为平日多从平顶山的诗人朋友的作品中读到关于湛河的记录,而两位诗友也正住在湛河边。便一心想去看看。

    信步南行。沿河路两旁广植梧桐。初冬,桐叶飘飞而下,铺满道路。在昏黄的灯光下,风轻轻吹过,带来寒意,夜便愈发清静起来。平顶山给我的感觉,渐渐丰满。

    拾级而上,翻过河堤,只见垂柳拂岸。沿河修建了平坦的水泥路面,栽种了常绿灌木,清新怡人。河面大约四五十米宽,夜色下看不真切,但凭呼吸能感觉出水质相对洁净,而不似郑州的金水、东风二渠,令人窒息。

    水是城市的眼睛,也是城市的灵魂。因了湛河,平市才会更加明丽多姿吧?

    沿河堤西行数百步,风中传来歌声。在光明路湛河桥下,有一处租船的所在,兼做歌厅。有一双小情侣并肩而坐,把着麦克,深情相依。下得岸边,近水处细观,也许是倾倒了垃圾的缘故,水面泛起少许泡沫,而河水是幽暗的。

    水汽为夜风裹挟,氤氳开来,丝丝缠上发际。歌声却愈发高亢起来。同行的朱宏已然喝得高了,便连哄带吓地骗了小情侣离开,接了麦克。众人浅唱低吟。庄学是传统唱法,颇有功底,音域宽广,音色洪亮,将一首俄罗斯民歌山楂树演绎得完美如斯;立功也演唱了几首外国民歌,属于经典的那类,朱宏一手把着平市所产的四铃牌啤酒,一手持麦,伴以和声,颇有妙处。

    夜已深。雾气从河面漫上来,加上天际时隐时现的明月,将烟柳与人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烟霭之中。

    朋友想必是睡了,或者醒着。而我四外张望,却不知,哪一扇醒着的灯是属于他们。

    二、井下之行

    次晨,赴平煤集团十一矿。

    平煤人很热情,社区也很洁净,一扫我往日印象。在简短的欢迎会和安全培训之后,我们一行人在殷书记和安全矿长邰矿长的陪同下,前往井区。路上,我向身边的邰矿长请教了几个问题,诸如采空区注氮、顶板、采面等专业术语,邰矿长一一耐心作答,并无半点敷衍。这使我对煤矿有了更理性的认识。

    下井前,要换上井下作业的专用工作服。在更衣室,众人按要求解除全部“武装”再佩戴安全帽、矿灯和急救设备等。我对同行的殷书记说:“好了,这下子我们是坦诚相见了。”殷书记颇为儒雅,却也报以大笑。

    下井要坐“罐笼”就是升降机。是一个长方型的轿厢,只是不加装饰,两侧以铁链编织的帘子封闭。除了钢绳垂吊外,两边各有三个轮子,卡在钢柱上,又有电脑控制,安全系数很高。但众人第一次下井,仍不免心有戚戚焉。早在前晚,李建军先生就提到过“墩罐”:一旦钢索失去控制,罐笼直冲向地下数百米处,强大的撞击力,会使罐笼中人的腿骨从肩膀穿出,其惨状何其恐怖!在保护措施较差的小煤窑,墩罐现象时有发生。而在十一矿这样的大矿,为保护工人生命安全,在安全措施上投入了大量资金,此种事故早已成为往事了。

    为防引起瓦斯爆炸,火种是不能带的,手机等易产生电磁波的东西也不能带入。下井前,自然要搜身。我们是客人,又事先在更衣室“过滤”了一遍,搜身便成了象征性的礼仪形式。这种委婉的安防工作,也是平煤人的待客之道吧。

    当铁帘咣啷一声垂下,罐笼匀速下降,至地下700多米,海拔-500多米。上天倒是常有,而平生第一次“入地”的感觉,竟是如此不同。在大巷(音“杭”四声。矿坑里的通道),明亮如昼,长达数百米的巷道里,两壁乃至穹顶皆绘有十一矿职工创作的书法、绘画作品,山水花鸟、人物走兽,无不栩栩如生,令人流连赞叹;每隔一段,又有祝福、警示类的标牌,时刻提醒着井下作业的工人要安全操作,家中妻儿在殷切期盼,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对于井下工人来说,这些文艺作品是一种赏心悦目的调剂,而那些标牌,则无疑是灵魂中注入的温暖和力量。

    我们为十一矿把职工文化搞到矿井中来的思路叫绝,而殷书记等人却只是谦虚地笑笑。

    一路询问,一路讲解。沿主巷道拐入岔口,向采面上行,大巷中的明亮和空气的清新不再,代之以昏暗和浑浊,还夹杂着噪音。矿领导安之若素,随走随停,查看有无安全隐患;一路所遇的工人无不满面乌黑,沉默着工作;而我们几人却早已感触在心,暗自惊叹,原来井下工作环境竟是如此恶劣,平日所烧的煤竟来得如此不易。

    巷道越行越窄、越低,须弯腰低首才能先进,而我们头上的安全帽不时发出触碰硬物的声音。若非有它,恐怕早已是头破血流了。到采面时,转为下行。采煤机正在工作,切割煤层。机械充塞着狭窄的巷道,人只能沿两侧手脚并用,匍匐而行。脚下是湿滑的煤泥,头顶是欲坠的岩石和铁网,两侧是坚实的支架和钢柱。在我们行过时,矿灯的光束所到之处,常常发现身侧的支架后有一双发亮的眼睛。这些一线采煤工人,于沉默中藏身于支架后,为我们让出道路来。在喧嚣的环境中,他们是那样沉默,如果稍不留心,你会将他们与煤混为一体。而从他们发亮的眼神之中,我读到了震撼人心的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是对地面上灿烂阳光的期盼,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如果说,在巷道里我还与光明同在,还将此行视为充实生活体验的好奇之旅,那么,在阅读到井下工人复杂而又单纯的眼神的时候,我已为自己的浅薄感到羞惭。我无法不尊敬和热爱他们:他们用黑暗和寒冷,换来我们每天必须的温暖与光明。而他们每时每刻所要面对的透水、顶板、瓦斯爆炸等等灾难,也要求他们时刻绷紧了神经。在这里,检验一个工人是否合格的标准,在某种意义上,不是奖惩,不是鲜花掌声或者斥责批评,而是能否提高自身素养、保证安全生产,通过自己黑色的面孔、黑色的双手、黑色的眼睛,给地面上的人们送去更多的光明。

    当罐笼缓缓升上井口,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我忽然明白:对于矿井下的工人,所有文学作品和艺术形式的歌颂,都是苍白的。我只能用自己孱弱的笔,来记录他们。

    录于2005-11-14

    三、去往石人山的途中

    12日下午,去往石人山。沿途道路曲折、风景怡人。

    驾车的师傅是个好手,将方向盘转得飞快,车子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飞驰,每每在陡峭的岩壁和急弯处,令人心惊。车过鲁山县城,折往西行,便觉有山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清凉的水汽。呼吸也顺畅许多。

    一路低矮的丘陵之上,遍生杂木。起初是白杨,近山便是松柏和栎树。松柏青翠、栎树黄红,间杂着枯黄的衰草、金黄的野菊,色彩驳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极了一幅绚丽的水粉画。道旁,人工栽植的刺柏一律剪成平头,令人惊讶。

    偶有小溪流迤俪而行,跟随道路转折反复,水流淙淙,像一条蹑尾相随的小蛇,灵动跳脱。

    行至下汤,一个因温泉闻名的小镇,便能看到笼罩在雾气中的石人山了。天色向晚,石人山因了雾气的包裹,愈发显得神秘而又高远。仿佛是一座天上的峰峦,而根则是在虚无缥缈的云海之中。

    过中汤,到上汤,再往前便是尧山镇。几处街市,都是依山势而建,狭长曲折,蜿蜒山中。而街市上的行人并不稠密。民居也多在道旁,偶有几只飞檐从山上林中轻巧地挑出,便是隐藏着一户农家了。这些间杂于红砖楼房之中的老房子,在当地居民眼中,也许是贫穷落后的象征,而在我这个外乡人的眼中,它应该是可供留存的民俗、建筑文化的代言。在许昌地区,我也看到过这种格式的房屋,一律青砖灰瓦,间隙以白灰勾勒,檐角斜飞出去,屋脊上,两侧嵌有龙形的雕饰。有的则是简洁的莲花形状。我注意到,大多规模较大、主体较高的房子上,才会在屋脊正中多设一只双龙戏珠的雕饰;而规模较小的普通民居上,多以简洁(也可以说是简单)的莲花取代复杂的龙形。在小小的屋脊之上,是不是也反映着屋主人的贫富悬殊和社会地位差异呢?

    这些都是一闪念间,车子毕竟是飞快地过去了。途中有一个地名叫“三间房”很有些味道。细询之下,知道它的来历。大概是在多年以前,此地荒凉,仅有三两户居民散居于此,便取名三间房。如今的三间房,楼房平房已经是鳞次栉比了。石人山的开发,也带动了周边的经济发展,这是好事情。

    大概是从中汤开始,看到了一条河。同车的小赵——他是当地人,说是沙河,发源于石人山脚,注入漯河。初冬,枯水期的沙河全无半点气势,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汉子,裸露着肩痛和胸腹,而血管却是干瘪的。但是,从它宽大的河床,以及河床上散布的巨大的石头,可以想见它在雨季时的汹涌和裹挟一切的力量。河床铺满光滑的卵石,它们相互拥挤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温暖彼此。涓涓细流蜿蜒而来,从石缝中穿过,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偶尔,能够看到一条路,很轻捷地打河床穿过,像一枚刺入胸膛的羽箭,嘲笑河流孔武有力的当年。

    不清楚是不是在尧山镇境内,道旁闪过一座渡桥,上书“曙光渡”三字。后来,从字面所承载的时代痕迹推测,它的年代不会太过久远,大约应是在解放后吧,人民迎来了曙光,修建了桥梁,遂勒石为记。而当车子飞速驰过的那一瞬,是来不及细考的。当时,我的脑海中忽然蹦出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中武松大闹飞云浦的场景来。那飞云浦与这曙光渡在桥形上极是相似,又都是横跨溪谷之上。我很奇怪地想到:是否也有一个武松,在这曙光渡上,双臂裂枷,刀劈恶差,惊得飞鸟穿云?

    光线早已昏暗,将视线截断在车窗的玻璃上。而上面所说的这一切景观的细微之处,都是回程时补拾的。但黑夜毕竟并非不可阻挡的力量——当车子转过一道坡,迎面一片光明扑入车窗。这一大片在黑夜中明亮着的水光,便是昭平湖了。在它的雍容博大面前,似乎连黑夜都不敢靠近了。

    昭平湖是一个水库,却非人工修建。因为地貌的关系,形成高峡平湖,承接了雨水和山洪,积聚了面积约40平方公里的湖。而我只是看到了它的局部。我看到水面上遥远处的船只,在风中微微摇晃;有一些树木,也许是没有来得及拔脚逃开,便生在了水中;湖中有一些滩涂,衰草舞风;一些游动的小黑点,却是野鸭子,在微波中轻轻地划向水光黯淡处

    车子在回环往复的山道上疾驶,昭平湖消失在身后。而忽然之间,它又不经意地转到身前来,令人惊喜不已。

    四、雨中登石人山

    当夜宿于石人山中。

    宾馆背依岩壁,泉水滴沥,如串念珠;山风过耳,林木有声。

    晨起推门一望,满山笼罩在烟雨之中,地面、山石、树木尽皆湿了,而岩壁上苍绿的青苔愈发醒目。

    从伴仙居出发,依蜿蜒山径,一路上行。路过一处山货店,店主大声招呼;店外停有几乘滑竿,抬竿人也是极力招徕生意。我们一一婉拒。行不半里,右侧一座山峰上,有一尊怪石,形似轿厢,名为“王母轿”据说,当年48神将大战神牛,王母督战,遗失座轿于此,化为山石。传说毕竟是传说,却使得石人山因之而平添了几分神秘。

    行不几步,有一处平台,设有石凳。凳前有一只巨大的石缸,上书“烟灰缸”旁边配有灭火设施,想来是专为游客中的瘾君子所备。想到这恐怕是天下第一大的烟灰缸了,令人忍俊不禁。于是一一留影。

    雨大路滑,便坐了缆车。我是第一次坐缆车,不免有些紧张,像幼年第一次坐船一样,不敢起立转身。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缆车徐徐攀升,许多树木、山石都在脚下了,而更多的树木山石则迎面扑来。雨雾随山风扑进缆车,湿了脸面、头发,带走体温,连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因为雨的原因,山谷中升腾起浓白的雾气,视界便不甚宽广辽远,不免令人遗憾。但即便如此,视野之内嶙峋的山石、绝壁上生长的苍松,还有一些奇异的树木,仍是不可多得的景致。有几处风景绝佳,惊叹之余,觉得可以留存,便取出相机。而当我举起相机时,缆车已远了,加上雾霭遮挡,那风景早已不见,令人喟叹。大抵,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捕捉和留住吧?

    似乎是在白牛城下了缆车,徒步登山。要说险,石人山的山势当比不得华山;要说奇,比不得黄山;而要说秀,怕是比不得峨眉山。但正如这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一座山也都有不同,都有属于自己的妙处。也许,这种妙处便在登山时的那种被自然氛围所包裹的感觉。

    沿途多树木,石阶高低起伏,每每于平坦处生出陡峭,而于平直中又转折往复,曲径通幽。一忽儿,你在我的脚下,一忽儿,你又在我头顶。初冬时节,气温转冷,似乎是一夜之间,微霜初渡,大多的小灌木都从皮质中浸出一层白霜来,像是裹了白衣白裙,又染了白发白眉。

    在一处转角,看到谷中有大片堆积的乱石,显是昔年山体滑坡所致。而具体是因地壳变动,还是冰川融化下行引起,已是不明。自然之力,总非人所能及,而面对这沧桑巨变之时,我们惟有感叹而已。

    我们注意到,石阶边有一棵奇树。它生于石缝,主干在距地面约两米处呈现断痕,向山谷方向转为直角,又重新生出树干来。很像一个巨大的“厂”字。细观转折断痕处,应是外力所致,大约是山石下落时砸中树干。而它却不屈不挠,重新焕发了生机。生命如此强韧,不由人不心生感动。同行的立功想像颇为奇特,说,如在树下站个人,便是“仄”字了。一笑之后,若有所悟:人生本是个曲折的过程。若能遇外力而只弯不折,便能演绎出平平仄仄的美好人生了。

    说到此,想起一路下来,共发现三棵奇树,这是其一。在牛城口下不远,有一株树自主干半米处分成三枝,笔直向上,长成奇诡的“山”字;而在下山途中,则有一株老槐,先是从石缝中横出,然后以直角转为向上。抛开生命的力量不谈,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足以令人惊叹。

    再行数里,遇上早起登山回来的人。从他们的言谈中,知道距观石人处已不远了。“摸摸石人脚(变音),能活一百多。”如今,因了雨雾阻隔,不能一睹石人奇姿,却终是站在石人脚下了。想那长年奔走在山中的人,多是高寿,应了“生命在于运动”之说,而关于摸石人脚可延年益寿的传说,也就有理有据了。

    四周一片迷雾,惟脚下石阶可循。一路过银线瀑、南观景台、报晓峰、鬼门关、直奔玉皇顶。过了飞云谷,再经揽胜台,便是玉皇顶了。离开石阶,沿二十米泥泞小径上行,便是一处平台,立有一块三棱石碑,分指三个方向:洛阳、平顶山、南阳。俗话所说的“一屁股坐三县”便是指的此处——洛阳栾川、平顶山鲁山、南阳南召。

    我第一个冲上山顶。乱石之中,立有一块石碑,上书“玉皇极顶”四个鲜红的大字,下有一行小书:2153。1m。

    在极顶处,山风凛冽起来,仿佛一振双臂,便能凌空而翔;而脚下不过丈许之地,三面皆是峭壁,令人望而生畏。可惜是在雨天,纵使极目四望,也难以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

    从玉皇顶折往东北,路过“官道”据说,入仕之人,若能在上面走一走,便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我们同行十数人,也有在仕之人,大家却都对此一笑了之。

    行不很远,便是一处绝险所在——青龙背。青龙背长约三二十米,顶上宽约一米,最窄处不过半米,凿以脚窝;两侧皆是峭壁,以铁栏护住。因是雨天,山谷为云雾笼住,不知深浅,行走起来就不十分恐惧,却也是两股战战。在青龙背上立稳,扶住铁栏,如在九霄之上、云雾之中,身心俱空、宠辱皆忘。于是想到,最佳风景,总在奇险处,人生也是如此。

    过了青龙背,便是绝壁。在绝壁上开凿了孔洞,打进钢柱,再焊上铁梯,就有了路。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人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路总归是因人而生。即便是在绝壁,有了人的参与,不也有了路么?如此说来,在生活中,本没有什么逆境是不可改变的。

    泽恩寺以下,有一处供游人休憩的平台。我步子快,先抵此处。坐下来,山中空寂,阒无人声,能真切地听到风从远处过来,掠过树梢,再向远处去。这种体会,是平常所没有的。风,原来也是有质有形的呢。恰巧泽恩寺的钟声响起,在空谷中回荡不息,一时间,恍有离世出尘之感。

    录于2005-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