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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冥魔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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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阳节一过,冬衣可以收入箱柜了。

    大太阳开始一天比一天炽热,正式进入盛夏,地里的麦苗拚命长,北面山区的雪已经形影俱消了。

    京都的脏乱,随夏日的到来而倍增。

    好在皇帝已离京快一年了,没有皇帝的京城,人减少了许多,十二卫御林军只剩下两卫而已。

    南北大官道,往来的车、马、轿、徒步旅客,却增加了许多,整条可容六车并行的大官道,旅客来来往往拥挤不堪。

    军运更是频繁,军需辎重车队昼夜往来奔驰。

    从京都南抵顺德府,这段数百里宽阔大官道,天天都在大塞,有车的旅客怨声载道,必须让有优先权的军车通行,民车只好夜间赶路。

    南方有战事,难怪军运忙。

    战事的重心在南京,正德皇帝目下就在南京逍遥快活。

    顺德府,是大塞车最严重的路段,因为军运要在这里分道,拆入至徐州的二级官道南下。

    这一带生活环境十分复杂,是京师、南京、山东、河南四省的交会点,适于隐伏江湖龙蛇。

    顺德府城市面十分繁荣,城高他深易守难攻,除了西关之外,南北两关不论昼夜,市街热闹,人流滚滚,龙蛇各显神通。

    申牌左右,天色尚早,一位年轻的旅客,风尘仆仆策马进入六福客栈的店门外广场,下马到了挂马栏,将组绳交给接待的店伙。

    “还有上房吧?”

    年轻旅客一面解马包,一面解鞘袋向店伙问:“旅客真多,我不想睡大统铺。”

    “客官请放心。”

    店伙牵着坐骑客气地回答:“旅客是很多,但睡大统铺的苦哈哈多,住上房的却少,还有五六间上房呢!客官辛苦,河南来?”

    “呵呵!怎知我从河南来?”

    “客官的官话带有中州腔。”

    “呵呵!猪对了。”年轻旅客一团和气:“其实咱们中州腔并不中,豫东与豫西的土味儿腔尾,各有不同韵味互不搭调,互相听起来也颇感吃力,因此两地的僻乡村老到了大城市,那股子土上头土脑味,实在令人气结。”

    “有人说是愣头愣脑”店伙突然发觉失言,脸一红,伸伸舌头做鬼脸,牵了坐骑开溜。

    这位年轻旅客,似已表明是河南人。

    其实用不着他自己有意无意地宣扬,店里的旅客流水簿上,必定登记他一切详细的旅行资料。

    落店或旅行,或者做小行商穿州过县,必须有两种合法证件:县级核发的路引(身分与旅行地区的通行证),和所携行囊物品的凭单(货物另需关卡的税单)。

    他在柜台登记的来处,路引上的确记载着河南开封府,去向目的地:京师,期限:两月,事由:探亲。

    只要有门路,想打听一个人的底细并无困难。

    柜台管事登记他的姓名是杨敏,二十三岁,姓名很普通,没留下多少印象,只是觉得这位开封府的刀笔师爷,人才一表,身材修伟,做专打官事的刀笔讼师,未免显得太年轻了些,做讼师,必须是老奸巨猾阴险狡桧的人精才能胜任。

    落后洗漱毕,天色尚早,他穿了天蓝色的长衫,柬发不戴冠,进城逛了一圈。

    城里没有城外热闹,街道宽阔商肆林立,市容可不怎么整洁,可能是人口增加过速的结果,乱丢垃圾的人太多。

    城内有一座称上山的大丘,大街绕山西端与府前街衔接,商个颇为繁盛。

    但府前街这一段不是商业区,商期中断,街两侧全是大户人家的宅院。逛街的人稀稀落落。

    每一座大宅,都有打手护院警卫,闲杂人等过往不会有问题,停下来探头探脑,即使这人不是满脸贼相,也将倒大相被接得半死。

    他施施然沿街信步游玩,背着手神态从容悠闲。

    经过府城十大名宅之一的田家大院,他仅有意无意地瞥了雄伟的院门楼一眼,目光扫过那位把门的粗壮如巨熊的大汉,便将目光投落在街上的行人身上,缓步从容地向府衙迈步。

    田家大宅的主人田家级大爷,是府城的十大仕绅之一,祖上曾经有功名,任职某一处二等县的县丞。这两代的人都进过府学合作附学生问e公费),因此列为“仕”绅,虽则并不符实。

    仕绅,是曾经获得功名的土人,也称结绅,比乡绅、豪绅的地位身分高出多多。

    功名,指曾经任官的人上人。

    三年大比参加廷试的举人公卿,只有高中第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个人,可以赐给小功名,功名不是从天上乱掉下来的。

    田大爷也是府城的首富,而且是修桥补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大院内养了大批奴仆、歌舞妓、护院、打手、神气的诗女仆从。

    一个大善人,受到府城人士的尊敬,声誉地位甚隆,似乎不需养那么多闲人。

    把门的大汉,似乎没发现他的存在。

    当然,怎么看他也不像一个为非作歹的人。

    大院的后院不招待外客,别有洞天。

    房舍连厢接阁,比深如海的侯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白昼进入其中,也不分东南西北,有若置身迷宫。

    二更天,后院的一栋大楼灯火辉煌,楼下的大厅更有百十盏明亮蝉纱灯笼,照耀得有如白昼。

    大厅真的大,设备华丽,八根大往,两面有廊,堂上设胡床锦褥、雕花漆金的矮脚长案,两侧另设胡床式雅座,可能的用途是招待次要贵宾的座位。

    堂下,中间是耀目闪亮的朱地,对面设锦帷,后面是铺红毡毯的乐伎席。

    朱他也称舞池,可供数十名歌舞伎起舞。

    外面,是遍设盆景或盆栽的中型院子,搭了目下最流行时兴的戏台,雕花画草五彩缤纷。

    正在演戏曲,女代们载歌载舞粉墨登场,五彩的灯光与百彩戏服,令人目迷五色,丝竹琶筝八音齐奏,令人沉醉在天籁似的旋律中。

    居然有恃女不时用卿筒,喷出沁人心脾的香雾。

    正所谓声、色、香俱全,极尽奢华。

    由于楼在房舍深处,四周华屋围绕,所以尽管丝竹悦耳,钟鼓齐鸣,邻屋决不可能听到声息,除非深入堂奥,不然绝难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故。

    看戏的雅座有三列,上面撑以彩棚,可知白天也可演戏,甚至雨天也可观赏演出。

    主座除了三位主人之外,客座有五位男女贵宾,其他十余位侍女与小童,在一分伺候,毕恭毕敬。

    演戏的全是女的,男角皆由女的扮演。

    通常,大户人家的歌舞伎与优伶,不会买男优,有也仅限于妾重。

    而公设的教坊中,演戏的优伶则全是男的,不容许女的混迹其间,男份女装居然有些成为名角。

    戏台上,正火杂杂地演出全武行,那些美娇娘扮起武打的男角,扭扭捏捏玉拳粉腿齐飞,居然颇有着头,热闹得很。

    按理,这些贵宾该看文戏,或者歌舞剧,该以元曲四大传奇赏心悦目的。

    可是,欣赏的却是杂剧武戏。

    戏目颇为醒目:(黑旋风仗义流财。

    那位扮黑旋风李逢的女代,身材窈窕股型小,扮起大花脸黑旋风,委实有点不伦不类。

    扮浪子燕青的女代扮相俏巧,飞跃翻滚居然有章有法,十分俐落。

    两女正演至强娶弱女的新郎赵都巡进洞房,立即撕掉新娘与扮伴娘装,和新郎众豪奴大打出手,打得满台飞,热闹滚滚,把台下的观众注意力全引到台上来了。

    那时,水流梁山故事民间流传甚多,似乎每一州每一县,都有人编说水游故事,以表达对当政皇朝的不满,已经流行了两百多年。

    后续故事仍在不断编出,推陈出新情节于变万化。

    这出以元曲型式演出的杂剧,编剧出于皇朝的龙子龙孙手笔,太祖高皇帝的孙子,周定王的儿子周宪工朱有底他,是皇室两位宗室剧作家之一。他的堂叔宁献工朱权是另一位,朱元障的第十七位皇子。

    周宪王推出这出戏之后,另出了一出(豹子和尚自还俗,演花和尚鲁智深被宋江计逼还俗的故事。

    以后经过一百二十余年,据说才由明代武定侯郭勋,命门客搜罗梁山故事,以施耐庵笔名,辑成(水讲传)正式刊刻问世,举世哗然。

    接着,是金瓶梅接跟问世。

    但周宪王这两出剧的故事剧情,并没选辑在水讲传内,可知当时所流行的梁山故事,不知到底有多少种。

    剧情演至即将杀光赵都巡狗官全家,右后方贵宾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不清自来的贵宾。

    这人的左首,是一位花样年华,盛妆艳丽,浑身香喷喷的贵妇,大概看戏看得入了迷出了神,身旁多了一位男宾也浑然未觉。

    假使她有所发觉而转首察看,可能会吓得花容失色胆裂魂飞。

    那根本不是人,没具有人形,只有一双仔细才能分辨的湛湛双目,才可分辨出是人的眼睛。

    头罩、衣裤、靴是软软连线的丝绸所制成,绘了灰、暗红、淡青各种大条斑或不规则斜扭曲多角斑纹,没有五官,并在一起时,只是每块怪斑的组合,完全没有人的形态。

    创插在皮护腰上,另系了一只有同样斑纹的百宝囊,整个人传坐在铺了锦褥的交椅上,像一堆奇形怪状的零碎布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只有那双神光炯炯的大眼睛象征是活物而已,同时这双眼眼也流露出阴森妖异的气氛。

    “好哇”当朝官赵都巡的人,被扮李逢的女优打倒时,台下叫好声大起,女贵宾们的欢呼娇嫩嗓音,最为高亢尖锐。

    毕竟人间还有天理,还有良知,虽是演戏,坏人被打倒时,仍可获得观众的欢呼。至于欢呼的人是好是坏,就无法估计了。依常理,坏人是不会为被杀的坏人欢呼的。

    鼓掌声随即在贵宾席响起,鼓得特别响亮。

    所有的目光,突然向鬼怪般的人集中。

    “啪啪啪”鬼怪仍在鼓掌。

    主客人男女,几乎同时惊跳起来。

    乐声倏隐,台上大乱,乐住们花容失色狼奔家穷,惊叫声中群鸟乱飞。

    “九州冥魔!”主人田大爷嘶声厉叫,迅疾地从长衫内拔出一把晶光四射的锋利匕首。

    没练过武,本城的大富豪,与任何江湖人无关的田大爷,居然用江湖口吻叫出对方的江湖绰号,传出去绝对无人敢于置信。

    田家鹦大爷已年近花甲,惊跳起来身手矫捷无比,虽则身材粗壮如熊,简直只能以轻灵如猿可比拟,手脚弹性之佳,决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那把尺二匕首是一把小剑,宝光四射光可鉴人,匕身隐现龙纹,是传说中鱼肠一类小型主刃。

    九州冥魔身旁的青春贵妇,决不是深闺弱质,像豹子一样蹦起来,身形一起,右手的纤纤五指,已像魔爪般抓向九州冥魔的五官,她目标是双目。

    九州冥魔中止鼓掌,左手一抄,以更快一倍的奇速,扣住了贵妇的右手脉门,长身而起。

    “叭叭叭叭!”四记清脆的耳光声像连珠花炮爆炸。

    “飞天仙女”九州冥魔的洪亮叫声传出,飞掷而出的贵妇,像急剧飞舞的蝴蝶,向奔出棚外的贵宾飞砸。

    飞天仙女试图稳住身形,却劳而无功。

    田大爷虚晃一匕,飞出拥外发出惊恐的警啸。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真可以把胆小的人吓昏。

    三年前,山东济宁州名震江湖的黑道大蒙俄虎魏鸿,四十大寿大开寿筵的庆祝大典中,突然冒出一个自称九州冥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向饿虎讨取半年前所做下的一笔罪案所获得的一万两银子赃款。

    饿虎不但否认罪案,而且策动上百位前来祝寿的三山五岳高手名宿,愤怒地群起而攻。

    结果,九州冥魔那把比常剑短了六寸,品质极普通的狭锋剑,杀掉了三十三个烽涌而上的高手名宿,伤了二十余名,把那些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群雄,杀得心胆俱寒作鸟兽散。

    九州冥魔带来一群鬼卒,不但搜出那一万两银子二十箱赃银,也搬走了俄虎地窖中的十余箱金珠,用船载了放舟远随。

    俄虎被打碎了右膝和左肘,后来不知躲到何处逃灾去了。

    不到三月,湖广黄州白道之雄神刀破浪黄霸先,不该逞强私刑执法,没收了大江一位私袅两船苏杭绸缎,杀死六个小混混,并没将私货做交黄州府衙,吞没了藏在江滨的别业地窟中。

    九州冥魔不知从何处获得消息,午夜出现在黄家大宅,剑毙七名高手,勒索了一千五百两黄金。

    神刀破浪也被剑毁丹田气机,成了平凡的人。

    这三年来,几乎每三四个月,便有一桩九州冥魔执行报复,或者勒索讨债的事故发生,受害人包括黑白道邪魔外道的大名鼎鼎人物。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受害的事主,一定做了某件亏心或伤天害理的事,被九州冥魔作为籍口,整治得灾情惨重。

    短短三年,九州冥魔赫然升入天下十大凶魔之林,排名已升至第六,行情仍在日渐攀升中。

    有人咒骂,有人要将他食肉寝皮。

    有人喝彩,也有人把他当成英雄。

    当然他不是英雄,是魔。

    九州冥魔的绰号,毫无疑问是他自己取的。

    这人是何来路?真面目如何?谁也不知道,因为他白天从不露面,夜间露面也奇形怪状不具人形,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田大爷是隐身大盗,作案时也不露本来面目。

    隐身大盗在天下各地作案,消息当然灵通,当然知道九州冥魔的事迹,因此不由自主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冲口叫出九州冥魔的绰号。

    其实是不是真的九州冥魔,他并不知道,反正他心中有鬼,似乎已经知道九州冥魔是来找他的,他的确做了一些亏心事。

    他手中有匕首,竟不敢先下手为强,可能棚内不便施展,叫声中飞跃出棚。

    宅中一乱,抢出察看应变的十之七八是女人,男仆与打手们都在外面,不可能很快赶到。

    脚泊地刚转身扬匕待发,眼角已看到激光射到。

    五位男女贵宾身上没带兵刃,不可能在刹那间帮助他,而那位爪功非常了得的贵妇,已经被摔昏了。

    激光及体,彻骨裂肌的剑气像怒涛般涌到。

    生死关头,千锤百炼的反应是一匕急封。

    生死见交情,一位男贵宾总算够朋友,恰好从侧方吐出一记劈空掌,可远及丈外的无传掌劲“砰”一声击中九州冥魔的左胁。

    可裂石开碑,丈内可击碎碑石的掌劲,击中九州冥魔却没发生多少功效,仅将九州冥魔的身形,撼动了小幅度斜移些少而已。

    激光受到影响,也斜移三寸。

    “铮”一声暴响,匕首总算与剑尖接触。

    救命的三寸,好险。

    如果没斜移三寸,他的匕首不但封不住长驱直入的激光,而且右手小臂必定受到严重的伤害,不断也将鲜血淋漓。

    同一瞬间,抢救他的贵宾,被九州冥魔拂出的一掌,震出文外摔倒滚了一匝,爬起如飞而遁。

    同一刹那,他的匕首也震得脱手欲飞,浑雄猛烈的震力直撼右半身,气机有爆散现象“砰”一声大震,他被震得仰面便倒,倒翻一匝头晕目眩。

    “还不够好!”九州冥魔怪叫,剑仍化激光,如影附形跟到。

    生死关头,他全力卯上了,顾不了头晕目眩,循声将匕首掷出,同时一跃而起。

    超人的反应可圈可点,死中求生全凭经验争取生机。

    激光不理会掷来的匕首,向下一沉掠过他的腿例。

    “哎”一声惊叫,他斜飞下仆,左手一按地面,身形一滚斜窜而出,再一滚便消失在院侧的月洞门内。

    四位男女贵宾,已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抢出的仆人与侍女,看到九州冥魔的魔鬼形象,斗志瞬即沉落,狂叫着重新从原路逃走了。

    九州冥魔也失了踪,全宅突然陷入死寂,有些地方的灯光已经熄灭,没有人声,没有人走动,各处门窗先后关闭,应变的防卫措施,可圈可点。

    不远处就是府衙,虽则夜间府衙仅有值夜的人,与几个值勤的捕决丁勇,不可能派大批人手前来干预。

    但在府衙旁作案,毕竟是犯忌的事,那会激怒官府,大举搜捕麻烦大了,全城戒严,什么事也别想干啦!

    田大爷不但有恃无恐,而且有意毙了九州冥魔为世除害,人都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全宅成了处处有不测的巨大牢笼,可能步步杀机,机关埋伏遍布。

    鬼怪似的身影,在迷宫似的重门叠户中飘忽移动,无声无息,此隐彼现,一瓢一停,乍进乍退,光影摇曳,倍增恐怖。

    一处壁角的暗影中,数星光芒一闪即没,然后传出机簧击打声,和利器贯入墙壁的怪响。

    是梅花弯筒中的五枚劲矢,人影随矢扑出。

    鬼影一晃,修隐倏现,有飘一步,左掌扔出,电虹破空一闪即没。

    扑出的人身形一顿“咔”一声射出梅花中心最后一支劲矢,贯入上面的承尘,透板四寸左右,劲道极为猛烈,真可杀人于三丈外。

    “哎”一声厉叫“砰”一声大震,这人倒下了,是王贵宾中的一个身材高瘦中年人。

    鬼怪九州冥魔幻现在旁,一脚踏住中年人的咽喉,俯身伸手拔出这人赏人右鼠模部的一把六寸长、中型回风柳叶飞刀,在那人身上徐徐拭掉血迹,徐徐插入右小臂的护管插袋内,举动缓慢,若无其事。

    鼠暖部有利器贯入四寸,不但腿根的大筋受损,骨盆腔内必定内充血严重,如不及时抢救,老命难保。

    如果偏了两寸,命根子也将完了。

    鬼影一飘、再飘,隐没在一条走道的暗影里。

    “救我”这人嘶声求救,痛得嗓音完全走样。

    这座客厅非常宽广宏丽,家具豪华有如公侯宅第,蝉纱明灯只点了六盏,光度不佳。

    九州冥魔高坐在饰有虎皮的主座大环椅内,双手玩弄着一把制钱,成一串丢过来,再成贯丢过去,全厅响起制钱飞来飞去的叠砌声,清脆悦耳且有节拍。

    叩指一弹,飞出一枚洪武制钱。

    “啪”一声响,挂在两丈高的一盏蝉纱圆形灯笼,摔落堂下跌破了,幸好烛火一闪即灭,不会引起燃烧。

    少了一盏灯,光度又陪了些。

    光度愈暗,鬼怪的形象愈恐怖。

    “叮”一声脆响,另一枚制钱,击破了漆金雕架上的一只水晶八寸飞鹰。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他的嗓音变了腔,幽幽地、森森地,令人入耳便毛发森立,一点也不像人声。

    “啪!”又跌破一只景德御窑出品的中型青花承露盆。

    “如果不出来讲因果,明晚我再来放火。宅中陈列有许多足以破家的禁品,顺德的陆知府会笑得牙关也将掉下来。好汉作事好汉当,阁下最好做一个好汉。”

    那只青花御窑承露盆,就是可破家的违禁品,只许皇家的宫苑拥有,只能在皇宫或王官陈列。

    八寸高的水晶飞鹰,也是百分之百违禁品,只能让官宦人家拥有,被查获可能被枷号示众十天八天。

    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是嫉恶如仇的酷吏,枷一天就枷死,不会活着卸枷,死活大权全握在执刑人手中。

    厢门悠然而启,飘入一朵彩云,幽香人鼻,轻灵地飘呀飘,彩裙也飘飘,脚下无声,像是离地五六寸,就那么悠然飘过来了。

    很美很美,而且年轻,瓜子脸蛋透着俏皮机伶,粉脸桃腮眉目如画,曲线玲拢引人遇思,那含蓄的一抹矜持微笑,动人而不动人情欲。

    是女贵宾两个中的一个,另一个被打得昏天黑地。

    “有讲因果的必要吗?大爷。”女郎在他的左前方丈外侧止步,日不转瞬凝视他的双目,似想捕捉他的眼神变化,也可能想看出他头罩内的双目外貌。

    “不能因为田大爷是隐身大盗,就不用说因果呀!”他安坐在大环椅内,等候对方突袭。

    “那就更不必说因果了,他本来就是盗呀!”

    “那就与我的看法不同啦!”

    “爷台的因果怎么讲?”

    “得等地来听。”

    “爷台认为我不配听?”

    “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伸伸懒腰,双手仍分握着制钱:“我只知道一切是非黑白,必须双方当事人当面说清。哦!小姑娘,你认为你配?”

    “我叫徐菡英,去年获得前辈赐赠绰号。”

    “啃!你多大了?闯了几年道?这么一位香扇坠似的小丫头就获得绰号,可喜可贺。”

    “目下名动天下的武林四女杰,并不比我大多少呀!她们只不过闯过早三四年,而且有辉煌的家世荫庇而已。”

    徐菡英流露出自负的神情,居然抬手拍拍曲线动人的酥胸:“我的剑术武功,决不比四女杰差。有一天,我会找她们较量较量。”

    “武林四女杰早些天在江西同时现踪,大闹情爱纠纷,你去找她们吧!这里的事你别管,除非你与见我生财田大爷有过命的交情。”

    “我和田大爷的爱女有交情,今晚来她家见识见识演戏曲的。

    为朋友两助插刀,我哪能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呀?我神针织女日后还能在江湖充人样?”

    “哦!你就是那位被称为江湖新秀,一鸣惊人的神针织女?失敬失敬。”他说话的口气,却毫无敬意。

    “我的无影神针百发百中。”

    “也许吧!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你这么一位漂亮美丽、年轻灵秀的人见人爱大姑娘,眼高于顶雄心勃勃,怎么就笨得被绰号捆死了?”他坐得更舒坦自在,说的话嘲弄味十足。

    “你说什么?”大姑娘听了上半部话,乐得眉开眼笑,听完可就黛眉一挑大发娇嗔啦!

    “那种烂绰号,烂得不能再烂了,你居然欢天喜地承受,拿来当活宝洋洋自得,喷喷喷!替你赠绰号的人有意坑你,知道吗?”

    “你你胡说”大姑娘气得跳脚。

    “我问你,如果出了一个以牛郎为绰号的人,就算是仇人吧!一旦碰了头见了面,你们是前生注定,不要错过大好姻缘呢!抑或是欢喜冤家,你杀我的牛,我撕你的布?闹翻消息传出江湖,谁还敢追求你呀?似乎天注定你们牛郎织女该结大好姻缘,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仇敌。大姑娘,笑不出来了吧?”

    大姑娘一愣一愣地,半张着可爱的小嘴引人发噱,似在思索地的话意。

    “好吧!我有个好主意。”他拍拍膝盖表示高兴,也的确在眼神中流露出热烈神采:

    “可以说是妙主意。”

    “你说什么?”大姑娘傻傻地问,显然只顾思索,没听清他的话。

    “我说,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美得像像西子王墙不,美得像织女好了,大方亮丽而且慧黠俏皮,人见人爱,我也不例外。好,我改绰号,改九州牛不,改四海牛郎好了。对,四海牛郎,牛郎配织女是仙配,你是我的”

    “该死的!你可恶”大姑娘火冒三千丈,食中二指向前虚空猛点,指劲丝丝锐啸,是可以外发伤人,甚至外发杀人的神奇指力,相距丈外她坦然出指遥攻,可知对自己的修为极具信心。

    以大姑娘的年岁估计,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练了十五六或十六八年,怎么可能练至内功可外发伤人境界?那是不可能的事。

    大姑娘有意卖弄,以神奥轻功步步生莲身法,似是虚空飘浮接近的示威性表现看来,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那得下半甲子或者四十年苦功,才能获致的成就。如果天资不足,修一千年也是枉然。

    沉重的虎皮交椅,突然拔移侧方近尺,似乎与指劲相配合得恰到好处,指劲破空,交椅斜移,速度相等。

    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虎皮交椅是自南越运回的紫檀木所制,重达百斤以上,两个健仆搬动尚可胜任,一个人搬可就大感吃力了。

    人坐在椅内,仅双足前伸着地,向后撑挪尚有可能,拔升横移不可能。

    不可能发生的事,正陆续发生。

    “打打闹闹别有情趣我喜欢”他嬉皮笑脸,幸好恶劣的神态被头罩所掩盖不至于外露。

    “我要杀掉你”大姑娘真气疯了:“给你一针又两针先是左手一场,晶芒破空。

    接着右手伸出袖口急挥,两丝晶芒闪动。

    是不需用定向丝穗的飞针,目力超人的高手才能从侧方看到淡淡芒影,在前面,决不可能发现针的形影,所以称为无影神针。

    不可能发生的事又发生了。

    坐在交椅内挨针,似乎注定了必定遭殃,绝难躲避。

    “叮”一声脆响,他置在膝下的手掌向上一拂,斜抛起一枚制钱,奇准地挡住了飞针,针与钱向上一崩,散跌在他的脚下。

    “叮叮!”又飞起两枚制钱,同样准确地挡落了另两枚飞针。

    所冒的风险太大,他居然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大手一伸,接住震落的一枚飞针。

    大姑娘大吃一惊,三枚飞针竟然被三枚飞钱所挡落,可能吗?

    大姑娘对自己飞针的信心大幅滑落。

    他将针举至眼前细察,不理会大姑娘的动静。

    针长四寸,前端三分之一粗一分,后端粗五厘,束紧部的弧度匀称柔和,可完全克服风阻与回风,打磨之精无与伦比。

    “你真大方。”他将针抛回给大姑娘:“每一枚需三两银子订制,比用丝穗定向的针贵三五倍。我猜,你的女工一定不太佳,使用这么粗长的针可想而知。不过,我不介意,我不需你替我缝缝补补你敢去?”

    大姑娘怎敢不走?彩影化虹飞遁。

    人坐在交椅内体积庞大,近在丈内全力发射飞针,竟然射不中庞大的目标,而且被抛上的制线奇准地-一击落,修为相差太远了,再不走肯定会遭殃。

    他没料到自负的大姑娘会敢于认栽遁走,一眨眼间,大姑娘已经到了厢门口。

    他跳起来,已慢了一刹那。

    一声剑鸣,他的剑向右下方外垂,整个人像一根斑副的大树桩,斜垂伸出一根光亮的垂枝,妖异的形象低人,难怪绰号称冥魔,所呈现的,确是魔鬼形象。

    “一剑一个,决不留情!”他可怕的怪嗓门,说出的每一个字皆有惊心动魄的魔力:

    “见我生财,这一剑你绝难幸免。”

    四面快步出来一二十个人,一个个咬牙切齿,刀举剑扬,很快地便围住堂下三方。

    见我生财田大爷,这次换用一把晶光闪烁的松纹精钢宝剑。

    一声冷叱,慕地风雷骤发。四支剑似早已取得默契,以半弧形阵势猛然汇聚,也像半弧形剑山间电似的猛压,剑团速度快而幻化为光虹,迸发的剑气如怒涛。

    怪异的形影扭曲、幻化、沉落、游走从四人的中心一掠而过,像是从腿缝中滑窜而出的白花蛇,但见斑纹一动即逝,地面已无蛇踪。

    目标消失,四剑走空,立即大回旋各自为战。

    “砰匍”两声沉震,中间的两人身形一旋便倒,各有一条小腿的肌肉,被割裂了一条大缝,痛楚把他们的精力勾消了。

    怪斑影又闪动了几次。

    他手中的划已失去剑的形态,而是一道幻变无常的炫光。

    “你喀”剩下的两个人,没抓住攻第二剑的机会,连怪影的实体也无法分辨,冷森森的锋利剑尖,已神乎其神地分别在他们的身躯进出。

    一个右外胯出现一个血孔,一个左肩尖的健壮三角肌被割裂,人分向两侧摔出、滑倒、滚转。

    人影倏止,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接触,为制极暂,似也在同一瞬间结束。

    怪斑影重现回到原地,仍像木柱一样屹立,沾有血迹的剑也斜举垂在外侧原部位,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刚才电光石火似的搏斗只是幻象。

    “见我生财,你为何不上?可耻!”他那吓人的嗓音更吓人了:“不要叫你的爪牙和朋友送死,这是你我两人的事了。上!”

    见我生财田大爷脸都吓白了,竟然没有看清四个朋友是如何中剑的。

    众人气势快速沉落,但不得不咬紧牙关向前退进,没有人敢争先,刀剑平举一步步逼近。

    后堂门出来两个年近花甲的人,一佩刀一佩剑。

    “你们退!群殴反而多死几个人。”佩剑人急步枪近,插入挥手阻止众人逼进,也示意众人后退;另一手徐徐拔剑:“阁下的剑术超凡绝俗,神乎其神。老夫练了半甲子剑,自信颇有成就,一比一老夫就教高明,看是否领悟阁下剑术的神妙机契。老夫慧剑吕明安,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九州冥魔,白天不用魔形露面,本冥魔从不通名。吕大剑客,好像你练的剑术叫伏魔慧剑。”

    “不错,禅门的主流剑术。”

    “狗屁!”他不屑地说。

    “什么意思?”慧剑吕明安大为不悦:“你说话怎么如此粗野?哼!”“本冥魔用的不是剑术。”

    “你”“你可算一代剑术宗师,误把本冥魔的格斗术称为剑术,无知。”

    “胡说八道。”

    “这是劲力、经验、技巧、勇气、信心,经过千锤百炼,所淬炼熔铸出来的杀人格斗术。你看,我的剑全长只有两尺四。所谓剑术,已经失传了八百年。”

    “你胡说些什么?”

    “八百年以前的剑术,是以四尺剑为发展准则的。劈山岳,绝江河;排云驭电,波开浪裂。好像剑术最后一位大师,是唐代的诗仙李太白。之后,没听人说过了。你们现在的所谓剑术,也称鬼画符。伏魔慧剑与达摩剑,好像都有四十八招。太极剑与玄天神剑,各有一百二十八招。你试过没有?”

    “试什么?”

    “试其中到底有多少招,可以攻坚钻隙,可以一剑把对手杀死的?”

    “这”慧剑吕明安一怔。“我的剑比鬼画符的剑,短了六寸。比也称雁翎刀的大剑,锋宽少一寸。所以,我使用的不是剑术,而是杀人术,出手没有什么招。你准备了,我把你这位剑术大师看成劲敌,准备一剑就杀死你。预备,我上了!”

    马步一动,剑徐向上升、前举,厅中似乎气温急剧下降,可以感觉出来的杀气风起云涌。

    他头罩上的双目,放射出来的幽光强烈了一倍。

    慧剑吕明安心中狂跳,掌心冒汗,感到手中的剑比平时重了许多,在对方的凌厉气势下压缩得活动不灵光,腿似乎不能以神意控制移动马步。

    但毕竟是宗师级的高手名宿,岂能心虚就打退堂鼓?

    一咬牙,马步滑进,剑尖随马步而动。

    真不妙,九州冥魔的剑尖突然幻化为星芒,以快十倍的速度射来,剑气压体。

    神意突然中断,手中剑本能地以锋尖迎接星芒。

    “挣”一声清鸣,剑气进爆形成小风暴。

    慧剑吕明安毕竟是一代宗师,真正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剑上一震感觉出剑尖向上暴升,便知不妙。

    不等剑上的震力传抵内腑,乘虎口欲裂的瞬间,弃剑仰面便倒,背一触地右滚三匝一跃而起,脱出困境。

    剑飞旋而起,激烈翻腾远出三大外“锋”一声撞中一根石厅柱,爆出一丛火星,反震坠地呼声银馆。

    九州冥魔也身形一顿,马步一沉。

    那位扬刀在旁戒备的老人,失去冲上的勇气。

    “想用内力毁我的剑?”九州冥魔用剑遥指刚跃起的慧剑吕明安:“来吧!我给你把内功运足十成的机会,不要错过机会了,我等你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