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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3伤心终有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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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石子回山休整了,这次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是因为一个又好又坏的消息特地赶回來的。

    老六结丹了,成为新一代楚字辈弟子的第一位长老,只用了短短十一年时间。这份荣耀使灵石子不自觉的胸膛挺得高高的,但同时,他十分担忧。

    自从听到婶娘和嫂子去世的消息,李宏疯了,一开始不信,大吵大嚷要下山。所有人劝不住。蕴九子只好亲自带他下山。

    看到烧成白地的农庄废墟后李宏先是沉默,待看到婶娘和嫂子尸骨无存,原地只有一块大理石墓碑简单述说生卒年份时,他疯了,冲进废墟拼命挖着,居然在原地挖出一个十丈深的大坑。

    之后他就躺在大坑里不动,要蕴九子把他跟灰烬一起埋了。

    蕴九子被闹的无法,只好出手强行禁锢李宏,将他锁在自己幽灵涧的小屋里。

    李宏被锁之后消沉无比,索性不出來,每天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醒了再喝喝了再醉,只要一天蕴九子不给酒就大闹。

    蕴九子也不劝,自在门外看守,两人一里一外的沉默喝闷酒。

    灵石子听到这个消息又喜又急又忧心,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很明白李宏为什么会这样。

    都怪那个女人!哼,她还是早死早好!

    本來他还有一点愧疚之心,听闻李宏如此后,那点愧疚荡然无存,对婉宜再也沒有半分好感,尽是嫌弃和厌恶。

    一定要想办法让老六振作啊。灵石子目光炯炯,进得山门后沒有马上去找李宏,而是仔细思考了一番说辞,最后他拿着山下得來的十斤竹叶青飞往幽灵涧。

    ****

    幽暗的小屋里,李宏呆呆坐着,身边一大堆酒坛子,几乎将他埋了起來。

    他感觉心痛如绞,痛得透不过气。眼前出现一幕幕往事。

    婉宜并不是吕梁本地人,而是山外大镇五里铺姜秀才的独女,家道虽中落,但自小读书识字,一手女红远近闻名。若不是宋金战乱起,以她的人才是绝对不会嫁到李家洼这个小山村來的。姜老秀才一心想让独女避开战乱,谁知到头依然避不过。

    进门沒多久大哥就被拉壮丁走,是她支撑门户,抚慰婆婆、照顾小叔,昔日纤纤读书绣花的手被粗重的农活磨得生出一层层老茧。即使这样,她依然自甘如饴,从來沒叫过一声苦。在那些苦难岁月里,是她撑起整个家。也是自那时起,自己有了朦胧的心事。

    长嫂本该如母,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变成红颜知己。大哥勇猛无敌,是远近闻名的猎户,能开强弓发连珠箭,这本是姜老秀才择婿的原因。可自己,才是真正与婉宜气味相投。那些暗无天日的苦难岁月里,两人借着一盏如豆小灯,婉宜把从小读的一本本书都教会了自己,谈诗论文,小屋里飘曳的都是书香。

    也许,正是自那时起,两人都开始有了心事吧。她本來不过只比自己大四岁。她还很年轻。

    婉宜,竟然就这么去了。她为什么不等自己,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老天捉弄人啊!

    心底愤懑无处发泄,李宏疯了似的在酒坛堆里找喝剩的酒,却什么也沒找到,都喝完了,都是空的。

    “师父给你带酒來了。”灵石子走进小屋,看到李宏的同时,他也是心痛万分。

    这孩子,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李宏全身污秽不堪,满身酒气。两眼深深抠进去,面皮发青,全身只剩皮包骨头。但到底已是金丹期修为,灵石子自是看的出來,他的元气修为丝毫未损,损的只怕是心啊。

    灵石子暗叹,将自己带來的酒递过去。

    李宏抬眼看了看灵石子,眼底掠过一丝暖色,随即移开视线,木然的将酒坛举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灵石子看着他,突然道:“婉宜有遗言。”

    李宏全身一震,酒坛不由自主放下,眼睛里总算有了点人气,问道:“真的假的?你们不要骗我。”

    灵石子缓缓道:“那晚魔宗妖人同时攻打青油观和山下农庄,我们去的时候已是晚了,全完了,山下一片火海。我们的人飞快去农庄救人,沒看到活人。却听到有人唱歌,那人坐在大火中,全身已是烧焦,只是由于手里有你送的返魂枫至宝,所以心神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李宏终于动容,泪水汹涌的流出眼眶,他哽咽道:“婉宜竟然是被烧死的!婉宜!你好苦!”

    “苦?苦算什么!魔宗太歹毒了,连凡人都不放过,农庄被他们下毒再一把大火全部点着!可恨啊,我们人手不够,前些天刚刚折了二十八人,沒來得及救援!农庄里三千条人命!”灵石子沉声道,眼里幽光闪动。

    恨意渐渐从心头升腾而起,李宏咬牙切齿问道:“后來呢?”

    “他们听到有人唱歌,那人唱的是这个”灵石子顿了顿,一字不漏将婉宜临死前唱的歌词背诵出來:

    “问君知否相思苦,

    梦魂千里无觅处。

    朝朝寒食夜夜雨,

    晓风不见穿朱户。

    问君知否相思苦,

    此生尽是前生误。

    白头吟谓别离人,

    愿得一心无相妒。”

    末了他道:“唉可怜的孩子,她自知绝无生理,所以在祝福你啊。孩子,你一定要听她的话,振作起來为她报仇!为她和楚雄的娘、你婶娘报仇!”

    李宏已是听呆了,细想婉宜歌词里的意思,她在自叹命苦,在祝福自己跟楚曦。

    眼前出现婉宜那张幽怨美丽的面容,晶莹的眼眸里包含海样深情,万般不舍万般眷恋,却又万般无奈和万般无悔。

    啪,,手里的酒坛成了碎片,竹叶青飞溅,滴滴如同血泪,冰凉的溅在李宏心底。

    他低下头,沉闷的嚎哭起來。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会好些,师父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唉,我们九离门,这次只怕熬不过去了”灵石子一声长叹,颓然坐倒,脏酒坛堆哗啦啦的倒了。

    一丝自责闪过李宏心头,师门有难,我却但心底再次升起的揪心剧痛却使他抛开这丝自责。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婉宜原來你真的來看过我了

    他想起最后那关情劫,几乎可以肯定,当时是婉宜魂魄假借心魔來看自己,却被自己认定是心魔因而失之交臂,所以之后无论使出多少召灵术,那幽幽芳魂却连入梦都不曾!

    血泪从心底滚烫喷涌而出。他痛哭失声。

    就在这时,小屋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问道:“师祖,他好些了么?”

    楚曦走进來。她憔悴了许多,纤细的眉头紧蹙,眼里尽是焦虑和忧心。

    李宏看到这张熟悉的美丽容颜,突然恨不打一处來,他跳起來指着外面大叫:“你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楚曦登时面色如纸,她嗫嚅道:“师兄你怎么了?你理我了?你为什么骂我”

    “都怪你!如果不是那天你跟來,婉宜不会那样想!”李宏豁出去了,不顾灵石子在场蕴九子在门外听着,赫然叫出心底的秘密:“我喜欢婉宜,我不管她名分上是我嫂子,我只喜欢她一个人!就是你从中搅和,害的她痛苦难受,她临死还在祝福你我!我绝对不会跟你好,她在天上看着,我知道她不愿意,她是被你逼的!你给我滚!滚!滚!”

    李宏一连喊出三个滚字,疯了似的指着楚曦大骂,心底的火无处发泄,不知为什么,他不顾一切的想要伤害面前这个女孩儿。

    楚曦泪落如雨,她再也待不住,转身飞扑出门,凄切的哭声一路飞远。

    灵石子眉头一皱,暗叫不好,本想提起李宏的怒火让他憎恨魔宗妖人,使他振作。怎么这时候楚曦跑來,这腔火却是冲她发过去了?这他脸色忽白忽青,怔住了。

    半晌他还是决定劝劝李宏:“老六,楚曦是个好孩子,你别乱骂她,这事怎么能怪她呢?婉”他想要说出婉宜二字,终究难出口,迟疑的换个说法道:“你嫂子去就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多珍惜眼前人才是。”

    “师父,你不用说了。”李宏缓缓站起:“我这次闭关也是楚曦骗我的,说我只要一个月就能结成金丹,结果我花了五年!哼!就是这五年,让我错过这么多事情,甚至让山下婶娘和嫂子都死了,如果我在的话,她们说不定”

    “够了!”门外一声大喝,蕴九子走进來,脸色铁青:“李宏,一直把你当小友,我从來沒说过你一句不是,但这次你实在太过分了!乾坤正气丹和玉液是我让楚曦给你的。你是不是也要怪我?好!怪就怪吧,算我看错了人!”

    他冷冷挥手道:“灵石子,你也出去,就让他在这里怨天怨地一个个怨过去!也许你的好心他还会说,都怪你当初带他入仙道,如果不当神仙,就可以和那女人在一起了!”

    “你!”李宏霍然站起怒目而视。

    “我什么?我看不过去了!伤心终有尽时,你明知跟婉宜不可能!何苦骗自己骗别人!”蕴九子心灰意冷,摇摇头走出去,临了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小屋里只剩李宏一个人,脑子里乱纷纷的,谁都怪不得,只能怪自己么?

    乱了,一切都乱了他颓然蹲在地上,捧着头发呆。

    三天后,李宏终于走出屋子。

    看到李宏出來,蕴九子抬起头淡淡问道:“你现在想的是什么?”

    李宏已是有了答案,他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要报仇。”

    “好。你有什么打算?”

    “请你教我实战。”李宏静静道。

    心底的痛还在,但是,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我修为太高不合适,我找人训练你。”蕴九子说完就化为黄光遁走。

    等他再來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人,是九梁峰首座灵仪子。

    这是整个九离门实战经验最丰富的人,目前修为化丹后期,不高不低,正好合适训练李宏实战经验。整个九离门能请得动他训练李宏实战的人只有蕴九子。

    灵仪子面容酷傲,英气十足,他背手冷冷看着李宏,朗声道:“你若要跟我学实战,就必须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

    李宏冷声道:“我什么都不怕,我只要你用最快的速度训练我!”

    看着面前同样冰冷倨傲的李宏,灵仪子起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以前的李宏跟他不是同类人,那时的李宏热情、一团和气,现在的他,却很合自己的口味,一样的冷傲十足,一样的杀气冲天。

    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但面容根本不曾改变分毫,灵仪子淡淡道:“跟我來,我们要找个合适的地方。”

    一红一金两道光芒迅疾遁远。

    蕴九子轻轻吁口气,心底终于轻松起來。他走回小屋,眉头一皱,成堆酒坛无声化为齑粉,洋洋洒洒朝外飘去,转眼小屋干净且空荡荡的回复原样,只是那股酒味蕴九子暗道,只怕需要十天半月才能散去。

    那时,李宏又会有什么变化?他心里的伤会治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