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小说网 > 琅邪王妃 > 【064】钟情

【064】钟情

推荐阅读:快乐的花莲之旅淫术炼金士20——城战谋策篇姐姐与她的同学娇女封后之路最佳女配(快穿)老板,你马甲掉了我的大奶女友小瑄重生攻略穿书后我抢了反派雌虫猎人游记[女追男,剧情,肉渣]

一秒记住【红旗小说网 www.hqqpxjd.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心里担忧着己巳和琳青的安危,每日食不下咽,见到阿宝也总是不停的追问:“大人可有消息传来?”

    每次阿宝摇头,她的心隐隐失落起来。

    这日清晨,阿宝一早推门而入,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一封信笺:“小姐,大人来信了。”

    她心里一喜,慌忙对她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纯白色的纸张上只有两行小字:

    “梦儿:

    大雨磅礴,归期延迟,一切安好勿念。处仲字”

    前后不过这几个字,丝毫没有己巳师父任何的消息,于是焦急的追问阿宝:“只有这封信吗,大人可还说了什么?”

    阿宝连连摇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底,她便开口对她道:“那送信的差使可还在?”

    “在的,正在前厅歇息,想必马上就要出发离开了。”

    闻言,她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阿宝赶忙阻止:“小姐…。”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早就没什么大碍了。”执意如此,阿宝只得拿起披风跟上她。

    已有数日不曾踏出房门,远处雕栏玉砌的长桥积雪皑皑,屋檐上正滴落着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的声音惹的人心绪不宁。匆匆赶到前厅,就见一身着铠甲的骑兵正坐着喝茶,抬头看到她有些愕然,还是赶忙的站了起来。

    她立刻上前轻声道:“将士请坐,路途遥远定是十分辛苦。”

    那骑兵却不知该不该坐下,迟疑道:“小人已经将信交给小姐身边的丫鬟了。”

    “不是信的问题,”她赶忙解释:“我是想知道军中战况,大人何时能归?”

    骑兵显然松了口气,开口道:“小姐不必担心,此战已见分晓,寿春突遇百年一见的雨灾,已经下了半月有余仍不见停息,匈奴大军粮草已绝,饥乏加上疾病,死的人超过大半。听闻石勒大军闹了饥荒,军中都已出现人吃人的景象,安东军由纪瞻大人指挥,相信大人不久就会返回。”

    这样的消息,却使得她有些不安,小心的开口道:“匈奴人素来凶残,若是他们抓了军中的俘虏或敌人,会不会将他们…。”

    骑兵面露不解,随即明白过来:“小姐放心,我军将士很少有被生擒的,大都斗志昂扬的等着将他们驱逐。”

    “我是说,万一有人不幸落入石勒之手,而恰恰此人对他存有威胁,那么石勒会不会杀了他?”

    惶恐不安的望着他,他并未多想,随口道:“那是自然,以匈奴人的凶残,大概会将此人剥皮吃了吧。”

    此言一出,她脑袋一懵,差点倒在地上,阿宝赶忙上前扶住她,对那骑兵道:“怎么能跟小姐说这些血腥之事,大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那骑兵顿时紧张起来,连声道:“小人并非有意说这些,请小姐见谅。”

    仿佛并不在意一般,她继续苍白着脸追问:“这段时日,可听闻有不属于军中之人被抓的消息?”

    他想了想,小心的回答道:“这倒不曾听闻,小姐想问何人?”

    她张了张嘴,最终道:“你可知道一个僧人的消息,他曾对我有恩,眼下就在寿春云游,我有些害怕。”

    “原来是这样,小姐为何不早说,军中并无任何僧人被抓的消息,您可以放心了。”

    孟央真的微微松了口气,刚要对他致谢,这人突然又笑着多嘴一句:“僧人被抓倒不曾听说,不过据说匈奴人抓了个年轻有为的医者,这医者为了保命不被他们吃掉,自愿为他们瞧病呢。”

    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赶忙道:“那,那医者暂时有无危险?”

    “匈奴人指望他来瞧病呢,哪里会吃他,倒是大人下了命令,若是有机会碰到此人,一定要将他杀掉,免得此人为石勒所用。”

    脚步无力的走出屋子,她抬起头看到高悬的太阳,心里隐隐下了决心,面上带着坚定的神色,对阿宝道:“去告诉那差使,让他晚一些回去,我要给大人写封信。”

    阿宝应声离去,她披着芙蓉色的织锦披风,一个人清清冷冷的走在水榭亭边,脚上的木屐踩在皑皑的雪地上煞是动听,而此时,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站住!把信给我!”

    冷不丁冒出的恼怒女声吓了她一跳,随即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亭台上站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娇嫩女子,穿着流彩云霏缎织棉袄,身着年约二十一二岁,怒瞪着杏眼上前:“把信给我!”

    有些不解的望着她伸出的柔荑小手,略微迟疑,她已经提高嗓音不悦道:“我叫你把信给我!你是哑巴吗。”

    当下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你是说王大人来的信?”

    女子皱起眉头:“你明知故问,姐夫的家书为何要拿到你那里,这些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了,快点把信给我!”

    看出她的不耐烦,孟央不愿惹是生非,随即将手伸入袖口,摸索了一下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那信在屋子里。”

    女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厉声道:“去拿给我,你这个没规矩的丑女人,我一定要告诉表姐将你赶出去。”

    正说着,阿宝匆匆赶来,见到女子赶忙恭敬的叫道:“表小姐。”

    “你来的正好,这个丑女人是姐夫从哪里捡来的,竟然还拦着我不让见她!这样张狂的女人,姐夫为何要将她藏起来?”

    气势汹汹的追问,使得阿宝万分为难,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表小姐,大人说,梦儿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奴才们小心侍奉着。”

    听闻她曾救过王敦,女子的脸色才微微好看一些,依旧气鼓鼓的说道:“就算她救过姐夫,姐夫也不应该把她藏起来,对了,这件事表姐知道吗?”

    她口中的表姐想必就是襄城公主了,孟央略一沉思,开口道:“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告诉公主,刺史大人不过是看在我救过他的份上可怜我罢了,小姐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

    闻言女子果真不再气恼,别别扭扭的说道:“你既然有恩于姐夫,也就是我凌素素的恩人,刚刚多有得罪,请你谅解。”

    对莫名出现的女人抱有敌意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她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一点,于是不甚在意的笑道:“那是自然,还要感谢小姐与大人大发善心暂时收留了我。”

    “你病了吗?怎的这样柔弱,瘦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

    “多谢小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不要小姐小姐的叫了,叫我素素吧,难怪姐夫不许我去看你,是怕打搅你养病吗?这样冷的天你是受了风寒吗?”

    她面上隐隐有关切之意,让人不得叹息女人的同情心来的如此之快,前一秒还是怒目相视,眼下却是懂得嘘寒问暖的温柔女子。

    这大概就是每个女人的本性吧,也许每个人骨子里都是温婉善良的,只是面对不明之人才会如此谨慎戒备,因为她们都是太过脆弱之人,太怕被别人抢夺去心爱的东西。

    “素素小姐无需担心,我的病已经大好了,这会子吹了风,想回去歇一歇,小姐要一同回去吗?”

    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客气而疏远的拉开她们的距离,她只是暂时的留在这里,需要忧心的事已经太多了,万不能惹祸上身。

    凌素素有些犹豫的想了想,最后开口道:“姐夫不许我去打扰你,你就回去歇息吧,等姐夫回来我一定要他带我去看你。”

    柔声笑了笑,她便礼貌的转身离开:“那我就先告退了。”

    一旁的阿宝同样弯了弯身子,扶着她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却听她又赶忙叫住她:“哎,那个……。”

    脚步停驻着望去,她才开口询问道:“姐夫信上说了什么?”

    愣了愣,孟央含笑道:“刺史大人信上只说一切安好,请府里之人不必挂念。”

    回去后她才从阿宝口中得知,凌素素是襄城公主的表妹,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因为姨母早逝,襄城公主自嫁给王敦后便把她带在身边,府里的人均是把她当做大小姐一般服侍,不敢有半点逾越。

    听阿宝这样说着,她还是察觉出了什么:“素素小姐如今都已二十三岁,为何还未许配人家?”

    果真不出她所料,阿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表小姐心仪刺史大人,是府里众人皆知的事,府里的人早就把她当做未来的二夫人伺候,从前也为她挑选了很多的贵族公子,表小姐根本不屑一顾。”

    饶是有了这样的猜测,她仍旧有些讶然:“那,襄城公主可知晓此事?”

    “这种事怎么瞒得住呢,最先察觉的就是公主殿下,公主是识大体的人,又打心底疼爱表小姐,后来就与大人商量着要表小姐做二夫人,大人那时常要征战在外,这件事也就拖了下来。”

    说到这里,阿宝不由得称赞起襄城公主:“公主身份那样高贵,对人和蔼可亲,又有豁达的心胸,难怪大人对她如此专情。”

    兴许是她想的太多,听到阿宝这样的话只觉心里难过,襄城公主这样深爱王敦,怎会情愿与自己疼爱的妹妹共侍一夫,她心里的苦旁人怎会知晓,只怕是她对王敦没有信心,这才宁愿将自己的表妹嫁给他做二夫人,与其有一天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反倒不如成全了凌素素,这样,一切就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身为皇家公主,将驾驭之术用于自己的婚姻之上,说不出她是聪明还是悲哀。

    这府里的是非已经够多了,她万不能卷入这趟浑水,望着镜中神情肃穆的女子,她暗暗咬了咬嘴唇。

    不出三日,王敦果真回府,尚未脱去一身的戎装,便风尘仆仆的赶来见她,眉目间略有疲惫之色:“梦儿,你只说要我救的人是个和尚,我并不知那石勒军中的医者就是他的师弟,所以才下了通杀令,你怎能在信中这样说我?”

    孟央想起前几日要差使带去的信件,当时她在信中指责王敦欺骗了她,更是声称即刻就会离开扬州。果不其然,他快马加鞭的就赶了回来。

    心里微微的愧疚,她认真的望着他:“我若是不这样说,恐怕大人是不会回来的。”

    王敦阴沉的面色随即松动,声音有些无奈:“你是故意的?”

    下了坚定的决心,她哀求道:“大人,求你带我去寿春。”

    他一愣,想也不想的厉声回绝:“不行,你简直是在胡闹,你可知寿春如今是何模样,一连十几日的雨灾,天灾人祸,那帮匈奴人甚至将死去的同伴烤来吃,你一个弱女子,怎可去那种地方。”

    眼中闪过寒光,他的眉目严厉如锋利的剑刃,孟央的面上亦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决,眼中带着焦急:“若是他们出了事,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

    “我说过会救他们,你为何不信我?”王敦皱起浓眉,开口道。

    “是你自己不信自己,处仲,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有你在身边即便是人间烈狱又如何?你会护着我,不是吗?”

    她眉目弯弯的望着他,努力使自己笑的好看些,不过是在用心哀求他,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这样的话却给了他无限的希望,满心欢喜的伸出手,轻轻触摸她柔软的脸颊:“是啊,我们会在一起,我会一直保护你,即便是人间烈狱,又有什么好怕的。”

    见她只是躲闪着目光,却并未躲开他的手,他微微扬起嘴角,褐色的眼眸不可思议的好看:“梦儿,跟我在一起吧,你会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爱,你便是我的性命。”

    房中点燃着琳琅的桃色熏炉,暗香浮动间使人恍惚。沉默着不去说话,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衣角,正想着该怎样对他说,微微愣神,淡淡的凉薄气息逐渐靠近,心惊的抬起头,他深黯的眼底满是温柔,面上带着深深的笑意,温热的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柔润的令人恐慌。

    只这一下,他心里泛起无数的欣喜,大力的将她拥入怀中,身子滚烫的惊人。而她的一颗心就这样凉了下来,压低的声音带着丝丝寒冷,在他耳边道:“处仲,我并不爱你。”

    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并未松开拥抱她的手,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我知道,我不奢求你爱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永远在我身边。”

    “不可能,”她平静的开口道:“我的心和我的人,都早已死在王爷身边。”

    他的怀抱逐渐冰冷,缓缓松开她的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上天已经给了我拥有你的希望,永远不可能收得回。司马睿会权倾天下,就必须彻彻底底的失去你,这才叫公平。如果你回到他的身边,我会嫉妒的发疯,得不到你,我便会毁了司马睿的江山。”

    极其平静的说着,他眼中刺骨的寒意惊得她万分恐慌,全身的血液凝固,想也不想的抓住他的衣袖:“处仲,你说过这一生定当竭尽全力助王爷成就大业,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缓慢而冰冷的推开她,声音冰冷:“凭什么,凭什么他司马睿得到了江山又捆绑了你的心,凭什么我要守着王氏家族诺大的兵力助他登上皇位,若是你在我身边,我心甘情愿为他效力,若是他将你夺去,我会要这天下陪葬。梦儿,这才是我对你的承诺。”

    眼中泛起深深的恐惧,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拉住他:“处仲…。”

    他却是自嘲的笑了一声,冷漠的转身离开。

    空落落的屋子里,她一人呆呆的站着,直到筋疲力尽,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眼眸里星星点点的泪光:“你忘了孟央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他的身边,永永远远回不去了。”

    出了房门,脚步沉重的走在小径上,苍劲的松柏也在积雪的重压下沉重起来,目光随意的扫过整个府邸,第一次,他的心开始不安起来。王敦啊王敦,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自小生长于王氏家族的优越,面对任何事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之中,甚至当年面对襄城公主的青睐,他的内心也不曾有过很大的波动。

    权利,地位,女人…。这些他从未放在眼中过,他这一生只会为自己而活,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来不会顾及任何人的眼光。可是这一切,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

    杀了她?

    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使得他万分恐慌,紧握湛卢剑的手用力的收紧,青筋毕现,眼睛却血红一片,喃喃道:“不行,不行…。”

    “姐夫。”

    清脆伶俐的声音,凌素素远远的看到他,一脸欣喜的跑了过来:“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扑闪着惊喜的眼睛,却在接触到他的面色之后害怕起来:“姐夫,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这身衣服,哪来的?”

    刻意忽视他声音中的冰冷,她扬起灿烂的笑脸,扬了扬藕荷色的裙摆,道:“好看吗?前几天看到那个丑八怪,哦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梦儿姐姐,她就穿了月牙白的棉袄和藕粉色的百褶裙,虽然是很素净的颜色,穿在她身上真好看,跟仙子一样,我挑了扬州最有名的作坊给我做了一件,你瞧这是织锦罗缎的,布料可比她的好多了,真好看。”

    笑意吟吟的望着他,却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冰冷:“脱下来。”

    “姐夫…。”

    苍白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姐夫,你怎么了?”

    “我让你,脱下来。”

    冷漠的重复着相同的话,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双手颤抖着去接衣带,眼中满是泪花:“姐夫,我特意穿给你看的,你不喜欢吗?”

    流着眼泪委屈的脱掉棉袄,寒冷的空气呼啸而入,单薄的里衣遮不了任何的暖意,冷的瑟瑟发抖:“姐夫,我以为你会觉得好看。”

    怯生生的模样,使得他有几分恍惚,感觉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上前握住她就要脱下那件月牙白色棉袄的手:“素素,为何特意穿给我看?”

    被他握住的小手微微颤抖,她面色顿时绯红,大着胆子道:“因为我喜欢姐夫,喜欢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王敦的手微微松动,收敛凌冽的眼神,缓缓问道:“你为何喜欢我?”

    “姐夫骁勇善战,志在四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素素喜欢你,因为你不仅才貌双全,还有逸群之才,在素素心中你就是最好的。”红着脸说完,她已经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

    而他却有一瞬间的失落,低声自嘲道:“我若真的这样好,她怎会不喜欢我。”

    “姐夫,你在说什么?”

    面露不解的望着他,下一秒却被他拉入怀中,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面颊:“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轻咬嘴唇,她含羞点了点头。

    手掌摩擦过她娇嫩的右颊,他勾起嘴角一抹笑意,径直将她抱起,一步步走开。

    清晨刚刚起床,就见十三伯早已等候着为她把脉,心里有些感激,她便安静的坐在桌前,待他为自己瞧完脉后,含笑对他道:“老伯以后不必早起为我把脉了,明日我就要随大人离开扬州了。”

    十三伯不仅不感到意外,反而摇头轻笑两声,使得她微微诧异:“老伯这是何意?”

    他随意的抬头看她一眼,平日略显浑浊的眼睛透着精湛之色,脸上的褶子也有着细小的光彩:“你不知道?”

    她不解的摇了摇头,他重重的叹息一声:“老朽命苦啊,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跟着年轻人远赴寿春,听说那里现在可是最乱的地方。”

    孟央愣了愣,面色沉了下来:“是刺史大人逼着您去的?”

    “那当然,他可是一早下了命令,我若不跟着照料你,命就没了。”

    虽说是被王敦胁迫着前去,可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情愿,反而有些令人费解的雀跃。

    “老伯不必为难,我会去跟刺史大人谈的,寿春如今是战乱爆发之地,我不会让您跟着受罪的。”

    “别别别啊,”他突然急声打断她的话:“我愿意跟着去,我愿意受罪。”

    她更加不解的皱起眉头:“且不说路途颠簸,大军交战岂是儿戏,老伯实在无需为我冒这个险。”

    十三伯见她面色坚决,这下彻底的慌了,期期艾艾的坦白道:“我哪里是为了你,为的是那位救你的世外高人罢了。”

    孟央的眉头皱的更重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老伯还是……”

    “哎呦,梦儿姑娘你就别装了,算我十三伯求你了。”他索性直截了当的坐在她面前,哀求的开了口:“你说那高人在悬崖下救了你之后就离开了,老朽医术再不济也瞧得出,以你这紊乱的经脉,没有半年十个月的任谁也治不好,你跟那高人肯定是认识的,并且一定关系密切,否则谁会拼了性命救一个垂死的人。”

    她紧紧抿着嘴唇,小心的看他一眼:“你为何一定要见他?”

    听出她话里的松动,他的眼神更加透着光彩,激动道:“高人啊,世间少有的高人,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拜师了。”

    饶是她性子再沉稳,听到他这样说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胡子白花花的老人家拜琳青那个混小子为师?真是难以想象……

    “十三伯,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他……”

    “哎呦,梦儿姑娘你就成全我老人家吧,听说你非要大老远的赶去寿春是为了救一个医者,想必就是那神医了,师父有难,当徒儿的哪能袖手旁观呢?”

    他的表情诚恳真切,听的她更加不安,禁不住开口道:“十三伯,您今年贵庚?”

    “老朽已至古稀之年,今年七十多了,你就看在我不知何时进了棺材的份上答应我吧,梦儿姑娘,我这一辈子一心钻研医术,连终身大事都耽搁了,你真的这样铁石心肠吗?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若是见不到师父,我会一生遗憾的。”

    他说着,竟然可怜兮兮的抹了抹眼泪,使得她更加无奈,明知他是在演戏博取她的同情,心里还是软了下来,犹豫道:“只是琳青他性格古怪,我怕他会欺负您……”

    十三伯眼前一亮,乐不可支的对她道:“不碍事不碍事,世外高人都是古怪执拗的老人家,你看我不也是有些脾气吗,琳青,师父的名字听上去就很厉害,身为他的徒弟,我要为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呢,琳绿?琳重?……”

    不知为何,这一刻孟央深深的担忧起来,琳青是个太过诡异的家伙,想起圣医谷弟子的名字,无外乎都是杏子,苗子,林子,樱子……想着想着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应该会叫您李子。”

    果然,十三伯抽搐了下嘴角,苍白的胡须动了动,下一秒竟然热泪盈眶的称赞道:“好名字!不愧是世外高人,我喜欢这个名字。” 晌午时分,趁着阳光明媚,她便起身打算前去见王敦,询问明日起程前往寿春之事。

    途径灌木小道,太阳的光芒很是温暖,驱散了多日来的阴寒,禁不住使人觉得惬意。阿宝跟在身后亦是欢快的样子:“小姐,您看近来天气多好,若是能跟您一同前去就好了,阿宝还可以一路照顾您。”

    她含笑望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此次一去也不知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她怎肯要她跟着冒险,更何况王敦也是挑了很少的人跟去,战乱之地,人多了反而累赘。

    前方的拐角处,她只顾低头想事情,突然冷不丁的撞到一人,揉了揉微疼的额头,她赶忙抬起头望向那人:“对不起。”

    面前的男子衣着华贵,眉目疏朗,棱角分明的面容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望向她的眼中透着一丝精光,疑惑道:“你是何人?怎的这般面熟?”

    听他这样一说,她心里已经戒备起来,双方都觉得对方面熟,那么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见过的,只不过她如今毁了容貌,他才一时想不起罢了。

    这样想着,她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小人是府里的丫鬟,等着给大人备茶,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男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到她面前,皱着眉头道:“抬起头给我看看。”

    心里一惊,她犹豫不决的想着脱身的办法,谁知下一秒下巴一疼,竟被他直接抬起脸面观望,不得不直视他时,看到他眼中的冷笑:“你是府里的丫鬟,怎么,不认识我吗?”

    一直站在旁边的阿宝显然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前对男子行了礼:“大人,她是梦儿小姐,曾有恩于我们大人,并不是府里的下人。”

    阿宝这是在为她洗刷冤屈吗,她的心立刻哀怨起来,眼前的男子那样熟悉的面容,她偏偏想不起来,直到阿宝再次开口道:“小姐,这位是荆州刺史大人。”

    荆州刺史?她的心逐渐凉了起来,难怪觉得此人面熟,在皇宫的宴会上,她是见过他的,此人正是太尉王衍的亲弟弟王澄,也是王敦的堂弟,亦是王氏家族有名的名将。司马越被逐许昌后,王衍也在朝堂失势,王澄遂归顺司马睿。曾多次进出过琅邪王府,一定是认得她的。

    果真,她看到他的面色逐渐阴沉,眼中透着深深的震惊:“你…。”

    “你在做什么?”

    不远处突然响起王敦的声音,使得她心里微微一松,下一秒收敛了神色,移开他捏住自己下巴手,不紧不慢的向王敦走去,故作平静:“大人,梦儿不认得此人,他是谁?”

    王敦不动声色的将她揽过,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对那男子道:“王澄,王爷要你即刻赶往健康赴任军谘祭酒,你还不起程?”

    荆州刺史王澄并不理会他的逐客令,反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堂哥,我初到王爷身边上任,王爷必定会设宴迎接,小弟怕自己喝醉了酒对王爷后胡言乱语。”

    此话一出,不仅孟央身子一震,王敦的手亦是不由自主的握紧:“哦?我记得你的酒量一向不好,也难怪总要人担忧,你要怎样才能不喝那酒呢?”

    “刚刚与堂哥相商的事,堂哥现在是不是另有主意了?我可不知道自己管不管的住这张嘴。”

    看似表面平静的对话,实则暗藏汹涌,王敦收敛眼中的戾气,目光望向身边的孟央,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道:“我与他有事相商,梦儿你先回去。”

    她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脸色微微难看:“处仲……”

    “没事,先回去吧。”安慰着哄她,他的面上始终带着浅笑,仿佛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暗暗咬了咬嘴唇,她只得起身离开,经过王澄身边时看到他不经意的勾起一侧嘴角的笑。

    待她走远,王澄故意轻叹一声:“堂哥真糊涂,她岂是你可以沾惹的,若是王爷知道了,怕是要连累整个王氏家族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

    直截了当的问出口,他倒也不含蓄,一字一顿道:“给我王氏家族一半的兵权。”

    王敦略带嘲讽的笑出声:“你好大的口气,刚刚还是二成的兵力,现在竟索要五成?”

    “刚刚是因为没有把握,你方才不是连两成也不愿给我吗,这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呢。”

    面上带着得意之色,他显然有些忘乎所以:“堂哥也可以不给,我相信王爷会给我更大的权力。”

    王敦不甚在意的笑笑:“只要你愿意保守秘密,莫说是一半的兵力,整个王氏家族都可以是你的。”

    他闻言大喜,连声道:“堂哥放心,小弟这点还是可以保证的,咱们可都是王氏家族的亲兄弟呢。”

    “是啊,那么你,该上路了。”

    王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前犹有些不敢相信:“堂兄所言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你本来就是我的堂弟,权利交托给你也不算外流。”

    直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挺拔着后背离去,身后的王敦勾起嘴角邪魅的笑,一只手缓缓握紧腰间的剑柄。

    次日早早的起床,已经快到晌午,却丝毫不见王敦的影子,更别提出发的消息。她沉着性子等了很久,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对一旁的阿宝道:“大人在哪?我去找他。”

    阿宝还未开口,十三伯已经喝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怕是没空见你,可能还在温柔乡里呢。”

    听他这样说,她有些不解:“十三伯此话是何意?”

    阿宝神秘道:“小姐不知道呢,这几日大人都是留宿在表小姐房中,今个日上三竿也没出来,下人们都不敢随便进去,在门外等候着呢。”

    虽有些意外,她也只是垂着头想了想,最后道:“那就再等等吧。”

    离开圣医谷已经半月有余,己巳师父应该早已到了寿春,为何没有半点他的消息,而琳青,究竟如何了?

    “别难过,男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即便再喜欢你,送上门的姑娘也不可能不要。”

    冷不丁的听到十三伯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您刚刚说什么?”

    他又是一阵劝慰的笑,神秘道:“听闻前日是那凌素素穿着和你相同的衣服引诱了他,他心里应该还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硬要我跟着一路追随,只要他心里有你,什么身份啊地位啊无所谓的,想开点就行。”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他:“十三伯,您这都是听谁说的,我哪有……”

    “是我亲眼所见,那个凌素素小小年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府里公然脱衣服勾引他,哪个男人抵御得住这样的诱惑,哎,你想开点吧。”

    他好心的劝慰,她也不再解释,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什么,反而是这个十三伯,简直就是为老不尊的老顽童,果真像他所说,高人都是古怪的,莫非琳青将来老了也会是这个样子?这样想着,她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凌乱下去。晌午过后,他们才接到侍从的通传,收拾好东西在门前等候时,十三伯率先上了马车,而她望着泪眼婆娑的阿宝有些无奈:“不要难过了,好好照顾自己。”

    阿宝连连点头:“大人不许阿宝跟去,小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宝等您回来。”

    她早已打定主意不会回来了,心知这是自己与她最后一次相见,不由得有些感伤,随手取下发髻间的金雀珠钗,递到她手中道:“我身上也没有银子,这个珠钗还算值点钱,日后若是有了困难就拿去当了,好歹能够解燃眉之急。”

    阿宝赶忙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肯收:“阿宝怎么敢收小姐的东西,小姐对我这么好,我以后要一直伺候您呢。”

    这个傻丫头还以为自己会回来呢,她禁不住鼻子一酸,硬是将珠钗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要上车,却在这时听到凌素素的声音:“姐夫,我也要去,梦儿姐姐都去了,我为何去不得?”

    目光不经意的望去,才看到王敦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凌素素不悦的撅着小嘴:“我就要去嘛,你若是不带我去,我就去健康城找表姐,告诉她你偏心。”

    孟央并未逗留,径直就要走向马车,刚走两步突然被他快步追上,轻轻拉住她的手,笑道:“我扶你上车。”

    这样显眼的举动,使得她万分惶恐,慌忙推开他的手,下意识的去看身后的凌素素,才见她一脸的苍白,眼中闪过狠色,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回府里。

    她的心立刻不安起来,望着他道:“素素,她……”

    “由着她去。”王敦的面色有些不快,再一次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扶你上车。”

    他的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她只得垂下眼睛,低声道:“处仲,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王敦一愣,微微皱起眉头:“说什么傻话,你一个弱女子,会给我惹什么麻烦。”

    “那,荆州刺史王澄……。”

    一只手抚过她担忧的面庞,他含笑道:“他与我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哪里会真的对我怎么样,别想太多了。”

    舒展着眉头松了口气,她禁不住对他嫣然一笑:“那就好了,我担心坏了。”

    阳光下,她的眼中有着安心的神色,笑腼如花间连右颊上的疤痕也有着细小的光彩,王敦迎上她纯净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愉悦,褐色的眼眸柔软至极。

    正午阳光温暖的时候,小队的人马快速奔驰在道路上,一步步驶向那烽烟四起的征战之地。

    ..